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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眼蝶》 文 / 鬼马星 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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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富家女惨死在公寓里,是情杀、仇杀,还是劫杀?周刊记者收到死者来信,是鬼魂作祟、灵异事件,还是人为圈套?红色笔记本中藏着血淋淋的真相,是什么导致了人性的毁灭?妒忌、猜疑,还是冷漠?
  暮眼蝶是一种只在昏暗时分活动的蝴蝶,有的人和暮眼蝶一样喜欢昏暗和孤独,并做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甚至令人恐惧的事情……
  美丽的富家女惨死在公寓中,死状甚为可怖。而此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陈剑河却在藏身的旅馆中自杀身亡,案子草草了结。一年之后,记者简东平诡异地收到了陈剑河的一封信,信中透露了某些信息,使得简东平对当年的公寓杀人案产生了疑问。简东平开始追寻案件背后的真相,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竟然有着惊人的联系……


 《上海日报》剪报

  日期:2004年7月27日

  惨无人道令人发指!妙龄女郎被割舌惨杀公寓内!

  本报讯(记者夏松)昨晚7点,在本市A区连景路上一栋名为“雨花石公寓”的18层老式公寓楼内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一名26岁的年轻女子被人发现身中30余刀陈尸于该楼902室内。经知情者对死者衣着打扮和体貌特征的初步辨认,可以断定被害人是居住在该楼904室的女住户李今。李今于四个多月前搬入该楼居住,其租住屋与案发现场仅隔几步之遥。

  据记者了解,最先发现尸体的是该楼的物业管理员杨某。杨某称,昨晚6点左右,他按照惯例挨家挨户地收取每月的物业管理费,当他来到902室门口时,多次敲门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去,不料竟在其中一间卧室内发现尸体。

  杨某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仍然惊魂未定,浑身发抖,他反复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碰到过的最恐怖最血腥的事。事发后,杨某由于受惊过度导致心脏病复发,已被送往附近医院救治。

  据悉,被害人尸体毁损严重,其脸部、颈部以及身体各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同时舌头也被残忍地割去了一截,因此警方判断,被害人很可能死于仇杀。但据该同一层楼的邻居反映,被害人生前长相甜美,性格开朗,相当有人缘,而且案发前也没有任何异状。

  案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


《上海日报》剪报

  日期:2004年8月3日

  公寓女郎割舌案疑凶畏罪自杀

  本报讯(记者夏松)上个月发生在本市A区连景路雨花石公寓内的妙龄女子被杀案,目前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警方在搜集了大量证据后,可以基本确定案发现场902室的男性租住者陈剑河有重大作案嫌疑。事发后此人去向不明。

  昨晚10点左右,警方接到举报称该疑犯在本市西区一家旅馆出现,于是立刻赶往该旅馆。不料当警方赶到时,该疑犯已经服毒身亡。经警方对现场的缜密侦查,可基本排除他杀可能,初步估计该疑犯的死因是服食了大量的剧毒药物。现场还留有一封疑犯写的遗书,言辞间,疑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颇为懊悔。但警方称,还须经过刑侦笔迹鉴定才能最终确定该遗书的真伪。

  据悉,雨花石公寓902室的房主于今年年初,将该套公寓租借给三名青年男子居住,陈剑河就是其中之一。陈剑河现年26岁,目前是本市一家私营翻译公司的职员。据邻居反映,此人平时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往,看上去颇为老实,不像有暴力倾向。

  记者还了解到,陈剑河与女死者生前曾是大学同学,虽然两人同住一层楼,但案发前两人关系一般,并没有深交的迹象,也看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陈剑河对被害人痛下杀手呢?对此各方说法不一。

  有人认为可能跟经济纠葛有关,也有人认为这是陈犯突然的精神错乱导致的惨祸,而与陈犯同住的一名男子则坚持说凶嫌的犯案原因是由于因爱生恨……

  虽然所有人都言之凿凿,但这毕竟都只是猜测,如今两位当事人都已不在人世,死无对证,究竟陈剑河的杀人动机何在,这恐怕将永远成为一个谜。

[ 本帖最后由 蝴蝶的翅膀 于 2008-6-14 08: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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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闹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铃声。

  简东平立刻用力按住闹钟上方的按钮,闹钟顿时停止刺耳的鸣叫,房间又恢复了宁静,但他还没有完全醒。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最近上海老是下雨,到处都湿乎乎的。怪不得他总是睡不醒,阴沉沉的天气总会使人意志消沉。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休假以来,他的心情一直阴晴不定。自从上次那篇跟了两个多星期才完工的稿子被总编毫不留情地从排版单上撤下后,他就对什么工作都感到意兴阑珊,于是干脆申请了休假。可是休假之后,他又很快发现,无所事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他起身走到书柜前,想找一本好看的小说来放松一下神经,此时,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保姆萍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跟平时一样,她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餐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萍姐40多岁,身材粗壮,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是个干体力活的好手。自从简东平的母亲去世后,萍姐在简家干活已经有七年了,简家父子的饮食起居全靠她打理。

  “早上好,萍姐。”简东平无精打采地跟萍姐打招呼。

  “已经不早啦!”萍姐一边粗声粗气地回应道,一边将餐盘哐的一声放到沙发面前的茶几上。自从简东平当上记者以来,萍姐每天早晨的工作之一就是将“早午餐”送到他的房间。简东平习惯熬夜,所以每天早晨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他都要睡懒觉,因而他的早餐和午餐通常都会合在一起吃,为此他规定萍姐,每天上午10点以前不得进入他的房间。萍姐很看不惯这点,所以每天进他的房间时几乎都是气呼呼的。眼下,她看见简东平打着赤脚踩在地板上,床边散落着大堆报纸、书和零食盒子,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些男人,就会到处乱扔东西!真是要命!如果我哪天不来,这里就成了垃圾站了!”萍姐一边抱怨一边麻利地收拾起来。

  “所以我们才离不开你呀,萍姐。”他朝她甜蜜地一笑。

  “哈!”萍姐一点都不为所动。

  “我可是说真的。”他故作认真。

  “那就谢谢啦!”萍姐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快别看了,快吃吧,粥凉了,我可没功夫给你热!我的活多着呢!”

  空气中飘来一股芹菜的香味,这让简东平突然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只吃了一片薄薄的甜面包而已,现在他的肚子真的饿了。

  他赶紧放下书,乖乖地坐到沙发前,开始享用萍姐端上来的“早午餐”。他今天的餐桌上有芹菜粥、肉松和一碟蟹酱。一般早晨他都吃得比较清淡,晚上就常常大快朵颐,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安排并不符合养生之道,但没办法,当记者的大多跟他一样随心所欲,他已经习惯了。芹菜粥的火候正合适,蟹酱也很鲜美,萍姐的手艺向来都无可挑剔。

  “我爸什么时候走的?”简东平随口问道。

  “他匆匆忙忙地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说是要去喝早茶。”萍姐突然眼睛一亮,“啊,对了,有你一封信,今天一早来的,我放在餐厅的桌上了。”

  “如果是广告信,就不用给我了,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简东平毫无兴趣,头也不抬继续吃,他想不出,眼下谁会有耐心用纸和笔给他写信。

  “我看不像,你老爸说是一个特别的人寄来的。他盯着信封看了老半天。我敢说,要不是我在旁边,他肯定早就拆开看了!”萍姐一边说一边走出门去。

  特别的人?什么人才算是特别的人?简东平满怀狐疑。

  不一会儿,萍姐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喏,你的信!”萍姐递给他一个皱巴巴的白信封。

  简东平放下吃了一半的芹菜粥,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信封的右下角,那上面工整的三个字好生眼熟,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当他意识到那上面的三个字是一个人的姓名时,禁不住浑身一震,一股凉风掠过他的心头。现在他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这封信如此感兴趣了,这个名字父亲也很熟悉。

他定了定神,注视着信封上的三个字,没错,就是他。

  他看到的落款居然是――陈剑河。

  每次想到李今,简东平的心都会禁不住泛起一阵酸楚。虽然李今的案子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但那种最初听到此事时的震惊和痛心,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李今是简东平的大学同班同学,在他的印象中,李今永远是那个身材窈窕、开朗快乐的美丽女孩,她有着细腻光滑的皮肤和一双美丽修长的腿。当年她凭借无可挑剔的穿衣品位和出众的容貌,成为当之无愧的系花,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曾为她伤神。

  曾经有段时间,他也对她十分仰慕。但不知何故,他并没有向高高在上的她做出任何表示。自始至终,他都跟她保持微妙的距离,既不逢迎,也不疏远,后来两人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一直保持到毕业。

  大学四年,简东平都在边打工边旅游的忙碌中度过,而在这期间,李今和好朋友吴立帆的关系也似乎有了结果,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还曾传出两人准备毕业后结婚的消息,但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个喜讯,两人就分手了,据说原因是李今另结新欢。不久,简东平就看见有人开着黑色奔驰来接李今下课。

  自从李今跟吴立帆分手后,简东平也逐渐跟她断绝了来往,毕业后,他只是偶尔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她在一家欧洲的化工企业当秘书,收入颇丰。那时候他认为,李今总有一天会嫁入豪门,从此过上丰衣足食的少奶奶生活,他怎么都没想到,若干年后,她居然会死于非命。

  毕业后,简东平成了《信周刊》的旅游版记者,一年中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在外东奔西跑。案件发生时,他正好在四川的偏远山区做一次艰难的野外探险,所以当他获悉此事时,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

  最先把整件事告诉简东平的,是他当律师的父亲。当时他正在优哉游哉地嚼一块全麦面包,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差点让他噎死。

  对他来说,跟凶杀同样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李今居然会跟一个如此不相称的男人搅在一起。他完全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罗曼蒂克的事情发生。

  陈剑河也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印象中是个身材瘦削、病恹恹、有点女性化的男人,个子颇矮,刚超过一米六,有着男人中少见的白皮肤,五官虽说不上漂亮,但也不算难看,只是那双郁郁寡欢的眼睛给人印象深刻。

  陈剑河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平时极少在班级里发表意见,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绝对不会主动跟别人谈论某一个话题,但一旦在课堂上被提问,他却常常会对答如流,令人刮目。

  大学三年级时,简东平恰巧跟陈剑河同选一门选修课,两人因此有机会渐渐熟络起来。简东平很快就发现,陈剑河的怪毛病还真是不少。比如,他的话虽然不多,却总是带着弦外之音。

  有一次,他们谈起吴立帆和李今,当时那两个人正打得火热,无论走到哪儿都手牵着手,亲热极了。简东平估计两人一毕业就会结婚,不料陈剑河却断言两人很快就会分手。陈剑河的说法让简东平颇为吃惊,他反问陈剑河:“你怎么会知道?”

  当时陈剑河只是瞄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道:“这很明显,只是你没看到。”

  之后,无论简东平再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句。诸如此类有始无终的谈话经常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当时简东平觉得陈剑河是在故弄玄虚。但不久后当他听说李今和吴立帆真的分手了,就不免暗暗吃惊。他一直想弄明白作为局外人的陈剑河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他可以未卜先知。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今天,终于成了悬案。

  信件

  寄信人:陈剑河

  收信人:简东平

  写信日期:2004年6月5日

  Dear东平:

  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是位旅游记者,很为你感到高兴。说来也许你不信,虽然你我的交往不算很深,但我却一直觉得你是我身边最有头脑的人。我羡慕你云游四方的经历和潇洒豁达的处世态度。跟着眼于未来的你相比,拘泥于过去的我显得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给你写信当然并非为了叙旧,其实我是想请你帮忙。最近,我遇到了一件烦心事,我曾试图自己解决,但因为我能力有限,所以实在是无能为力。而我环顾四周,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于是我就想到了你。我知道作为记者的你向来极富好奇心,我想热衷于猜谜游戏的你一定会对我所说的事感兴趣。而我也相信聪明的你也一定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事情还得从今年年初说起。今年年初,由于一些特别的原因,我决定从我居住的姐姐家搬出来,独自生活。于是元旦过后,我就开始着手寻找房子。我向来好静,所以我比较喜欢独门独户的公寓房。但是看过的公寓房不是租金太贵,就是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或者就是环境脏乱不堪,让我无法忍受。我的薪水相当微薄,要求又不低,所以找了一段时间,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后来有一天,我在路上碰到张兆勇,我们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他和袁桥正在找合租者。原来他们看中了市区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地段不错,交通也方便,只是两个人租的话,房租有点贵,所以想再找个人合租。这栋公寓离我工作的地方不远,价钱也合适,看过房子后,我觉得环境也不错,所以就同意搬过去跟他们合住了。

  我们三个人于今年2月初搬进了位于连景路上的雨花石公寓,我们的那套房子在9楼。我的房间相对小了一点,但屋子里光线很好,楼下又有便利店,买东西十分方便。但对我来说,住在这里的最大优点是无须应酬各种各样的闲人,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总而言之,我对这里相当满意。我们三个人虽然性格和职业各不相同,但住在一起一直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可是,自从两个月前三个女同学搬到我们隔壁904室后,我们的安静生活就被打破了。搬过来的这三个女生,你也都认识,她们是李今、郁洁和王盛佳。张兆勇说,她们的上班地点也都离此地不远,这大概就是她们搬来这里住的原因。

  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张兆勇和袁桥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们,而另一方面呢,女生们似乎也并不讨厌跟他们交往,她们不仅常常应邀来我们这里做客,有时候也会主动举办一些聚会请我们过去。对于这样的聚会,我通常都会拒绝,但有时候,如果是在我们的屋子里举办聚会,我就很难回避了。这样的聚会现在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有一次,对我来说,这简直是种折磨。

  上个星期六的晚上,张兆勇和袁桥就在我们这里又举办了一次聚会。我想说的事正是跟这次聚会有关。聚会的发起人是张兆勇,这次聚会的名义是庆祝郁洁升职。郁洁原先是公司的人事部秘书,现在被升为人事部副经理。升职、加薪、过生日,他们总能找到聚在一起的理由。那天,我故意在公司磨蹭到很晚才回家,我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9点半了,但他们的聚会仍然没有结束。

  令我吃惊的是,我进门的时候,屋子里居然一片漆黑,而我刚刚踏进门,就听到厅里传来一阵恐慌的尖叫,随后,又是一阵大笑。我正在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我回过头去,原来是张兆勇,张兆勇说,20分钟前他们正在跳舞,灯突然灭了,估计可能是保险丝断了,现在袁桥刚刚买了保险丝回来,正在修。在黑暗中,我隐约看见女生们都挤在厅里的长沙发上说话。

  不一会儿,灯亮了,袁桥从门外进来。我们的电表总开关在楼梯口。袁桥告诉我,是因为家里电器开得太多,用电负荷太大,所以保险丝才断了,不过现在已经修好了。

  因为恢复了光明,很快客厅里的人也都恢复了常态,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我正想回房间,李今却叫住了我,她说:“陈剑河,你老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跟我们一起聚聚,难道我们会吃了你吗?”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劝我留下来。实在拗不过他们,于是我就同意坐下来跟他们呆上一会儿,因为大家都在喝啤酒,于是几个女生就劝我也来上一杯,我这个人向来就不胜酒力,喝了酒后,马上就脑袋发沉,没呆多久,我就因为体力不支不得不回自己的房间了,回房间后,我马上就躺下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后,跟往常一样为上班做准备,我却发现屋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没有放在原处。比如,我桌上原来放着的钢笔不见了,后来我发现它在我的拖鞋里;再比如,我的CD机不见了,后来我发现它被放在我的枕头下;还有那些酒瓶……显然,是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并且翻动过我的东西。我突然想到,昨天我上班时没把门锁好,我的门锁这两天出了问题,经常锁不上。而我在整理东西时,却突然发现有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翼而飞了,这件东西平时一直放在我的抽屉里,至于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还不方便说。我只想告诉你,这件东西对我相当重要。所以发现它不见之后,我非常着急,但是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

  而在这之前,我敢肯定,那件东西确确实实还在原来的地方。我觉得毫无疑问,肯定是昨晚聚会中的一个人偷走了这件东西,我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找不到别的解释。不瞒你说,单单这个想法就让我感到不寒而栗,因为他们个个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我猜不出究竟谁会是那个贼。

  后来我旁敲侧击地向袁桥打听,昨晚聚会时是否看到谁进过我的房间。但是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他说几乎每个人都进去过,他自己曾经进去想找根蜡烛;因为椅子不够,张兆勇进去搬过椅子;至于女生们,她们好像都曾经在我的房间进进出出,进屋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找什么东西,也或者是纯粹出于好奇想进去参观一下,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锁着门,所以她们从来都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我后来又问了郁洁,她也承认她们三个女生都曾分别进入过我的房间。她说,她进去是为了帮张兆勇搬椅子,还有一次则是为了找手电筒。至于李今和王盛佳,郁洁说在聚会开始前,她们都分别进去过。不过她很坚决地表示,她们是不可能拿走我的任何东西的,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太多疑,肯定是我自己放在什么地方忘记了,她觉得不可能有谁会到我这么寒酸的房间里来偷东西,因为她们的收入都比我高。

  看得出来,郁洁对我问她这些很不高兴,所以她的态度很生硬,而我也意识到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于是我就没再问下去,我决定自认倒霉,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想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再自己找找看。但是想不到,事情马上就有了结果。

  几天后,我按照惯例从公寓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抄近路去公共汽车站,却在小巷的垃圾桶里很意外地发现了我丢失的这件东西,它被塞在一大堆的垃圾里,只露出了一个角,但是它红色表面上的烫金海螺标记还是立刻吸引了我,就这样,它又鬼使神差地回来了。但当我把它捡起来后,却马上发现它已经不完整了。

  虽然失而复得,却已经残缺不全,很明显是有人在故意作怪,我敢肯定就是这几个人当中的一个,但是我实在猜不出,谁会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而他偷走的那部分,我该怎么说呢,对某人来说事关重大,所以我为此深感不安。

  原谅我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些,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非常想听听你的意见。希望你收到这封信后能尽快跟我联系。

  盼速回!

  此致

  敬礼

  陈剑河敬上

  2004年6月5日

  信件

  寄信人:陈剑蓉

  收信人:简东平

  写信日期:2005年10月5日

  注:该信随陈剑河信件同时发出

  简先生:

  你好,很冒昧给你写信。我是陈剑河的姐姐陈剑蓉。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收到我弟弟的来信。其实这封信是前些天,我在整理他的抽屉时无意中发现的。

  我很了解我弟弟,他向来就是个万事不愿意求人的人。我想他既然会想到要写信求你帮忙,想必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看到落款的时间,很明显是那件事发生的前一个月,所以我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我猜想他当时很希望你能帮他出出主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封信写完之后,他并没有寄出,它一直被藏在抽屉的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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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弟弟的案子。我弟弟其实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却被当做嫌疑犯追捕,最后又被发现死在一个小旅馆的房间里,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我从小带大的弟弟会有这么悲惨的结局。警方说是他杀了那个女孩,然后又畏罪自杀,我始终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看了这封信后,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把这封信寄给你,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按照我弟弟的意愿寄给你。如果有什么惊扰之处,请多原谅。另外如果能到寓所一晤,则万分感谢。

  此致

  敬礼

  陈剑蓉敬上

  2005年10月5日

  这是一个建造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型社区。社区中的房子大多数都是老式的6层楼单元房,而所有房子的外墙都被刷成了土红色,每幢楼上的号码因为年代久远,都已经斑驳不清。像这样的社区在上海比比皆是,社区中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小商店、超级市场、学校和公共汽车站,甚至还有医院和图书馆,人口密集是这类社区的普遍特点。

  简东平走在社区的主干道上,不禁心中怅然。他熟悉这样的社区,几年前他住过的那套破旧的小单元房,就在这样的社区中,他跟父亲两人自母亲死后在那里呆了很多年,虽然住房拥挤,但有时候他也非常留恋那里热闹嘈杂的平民气息。

  根据陈剑蓉信上注明的地址,简东平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住所。

  按响门铃后,屋子里马上就有了反应,不一会儿就有一张女人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打开的门缝里。

  “你找谁?”对方警觉地盯着他,简东平觉得,与其说她是在好好打量他,倒不如说像是在用X光扫描他的全身。

  “请问,陈剑蓉住在这里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是……”对方仍然对他存有戒心。简东平注意到这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长得又高又瘦。

  “我是简东平。”简东平一边说,一边恭敬地把自己的名片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门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家常蓝色长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前,她有着跟陈剑河一模一样瘦骨嶙峋的身材和苍白的脸,甚至连脸上阴郁的表情也极其相似,但是看得出来,若干年前,她曾经很美丽。

  “请进。”她说。

  不大的房间被家具和杂物塞得满满的,看上去凌乱不堪。

  “对不起,家里乱得很。”陈剑蓉敷衍地说了一句,在他身后关上门。“你随便坐。”陈剑蓉丢下这句话后便快步走进了厨房,随后从那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玻璃器皿相互撞击的声音。简东平猜想陈剑蓉大概是在为他准备茶水,但显然,她不善家事。

  趁这个机会,简东平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来。家具式样及装修的格局,都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如今显得十分土气。房间里的装饰摆设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厅里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张老式的双层玻璃茶几,那上面的翠绿色花瓶里插了几枝沾满灰尘的塑料玫瑰花,这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摆设了。

  褐色五斗橱上陈列的照片吸引了他。

  这些照片中有些是年代久远的黑白照,有些是近年拍的彩色照。在那里面,简东平找到一张陈剑河的照片,照片中的陈剑河不过十六七岁,头发剪得很短,穿着件皱巴巴的白汗衫,皱着眉头站在弄堂口,看上去像是在跟谁闹别扭。那里面没有温馨的全家福,也没有一张陈剑蓉本人的照片,除了陈剑河的单人照外,其余大多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两人看上去非常亲密,紧紧抱在一起,对着镜头乐开了花。简东平注意到这个男人的长相跟陈氏姐弟截然不同,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看上去粗犷健康。

  “这是我前夫。”简东平正看得入神,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简东平转过身,看见陈剑蓉正低着头把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请坐。”陈剑蓉朝他淡淡一笑,把一个干净的烟灰缸推到他面前,“如果你想抽烟的话,这个用得着。”

  “谢谢,我不抽烟。”简东平顺着陈剑蓉的指引在沙发上坐下。外表看上去还不算太旧的沙发实际上已经老掉牙了,简东平刚一接触到沙发的表面,就一屁股陷了进去。

  但陈剑蓉并没有觉察到他对沙发的不适应,她自顾自地在沙发对面的旧藤椅上坐下,双膝交叉,两条细细的胳膊抱在胸前。

  “谢谢你能来。”她温和地看着他,眼角泛出笑意。

  “最近我正好有时间。”简东平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朝她友好地笑了笑等她说下去,但她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别过头去看五斗橱上的照片。

“陈剑河的照片好像不多。”简东平说。

  “他不喜欢拍照。你也看见了,让他拍照他就那副鬼样子。……实际上,除了非拍不可的报名照之外,他什么照片都不肯拍,这张照片也是在他出事以后,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当时他大概16岁,读高一,还是个小孩子。”

  陈剑蓉一边说一边朝照片的方向投去温柔的一瞥:“大学毕业后,因为考虑到找工作需要一些比较体面的照片,我曾经强迫他去照相馆拍过几张,但后来没看他拿出来过,我想也可能早就被他撕了。”

  “你们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没有了。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她低声说。

  “那是你女儿吗?”简东平朝照片的方向扫了一眼。

  “是的。”她脸上泛起一丝温情的涟漪。

  他试图在屋子里寻找女孩的踪迹:“怎么没看见她?”

  “我送她去法国了,我有朋友在那里。”她把目光移到别处,“我想她需要换个环境,毕竟她才12岁。”

  “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点点头。

  “这房子好像有些年头了。”他环顾四周说。

  她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遍这个又脏又破的房间,无限感触地说:“这是我父母的房子,的确已经有很多年了。我不擅长整理,又什么东西都不舍得扔,所以东西就越堆越多。”

  “我理解你的心情。”简东平温和地说。

  “我们的心情,你是不可能了解的。”陈剑蓉哀伤地朝他笑了笑,“看得出来,你生在一个好家庭。”

  她说的是“我们”,这个“我们”中应该包括她跟她的弟弟陈剑河吧。

  “的确,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我们自己无法选择的。”

  “不错。”她点点头。

  “但谋杀就不同了。”简东平说。她蓦地抬起头盯着他,眼睛里闪过一道灵光,是惊恐还是愤怒?

  “我弟弟没有杀人。”她断然说。

  “可是警方并不这么认为。”简东平冷静地看着她。

  “他们冤枉了他!他们找他当替死鬼,就因为他看上去软弱可欺。”陈剑蓉冷冷地说,在一瞬间,她原先那幽幽怨怨、无精打采的神情荡然无存,她的脸骤然变得异常冷酷。简东平诧异地看着她,心想这才是在竞争激烈的商场里拼搏厮杀的服装厂老板娘的真面目。

  “你的心情我了解,但是你的说法站不住脚。据我所知,警方有充足的证据。”简东平平静地说。

  “那些所谓的证据并不能证明就是他。那个女孩的确是死在他的房间,但这未必说明那个女孩就一定是他杀的。”

  “那么你有什么证据?”

  陈剑蓉皱了皱眉:“我想你已经看过他的信了吧。”

  “从信上看,他当时的确是碰到了些麻烦。”简东平字斟句酌,“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他没有杀死那个女孩的证据。”

  “哈!”陈剑蓉冷笑了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开始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然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嗓门也在瞬间提高了几分贝,“不代表什么?难道你没看出来,他被人耍了吗?有人在他背后搞把戏,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完全被蒙在鼓里。我敢肯定,他信上说的那件事跟那女孩的死有关!”

  在简东平的记者生涯中,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被激怒的采访对象,他知道,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于是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停下脚步,用手按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她走到橱柜边,从抽屉里取出一盒清凉油,用食指蘸了一些,涂在两个太阳穴上,过了一会儿,她才口气缓和地对他说:“对不起,一提到我弟弟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他出事后,我就没办法好好睡觉。而且最近我的头疼病又经常犯,人上了年纪就是没办法,一点也经不住事情。”涂过清凉油后,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味道。陈剑蓉一手按着胸口又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她似乎感觉好多了,她顺手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胡乱地擦拭额上的汗珠,随后又重新在简东平对面坐下。

陈剑蓉稍微定了定神后,和气地问道:“如果没有那封信,你大概已经忘了有我弟弟这个同学了吧?”

  “那倒还不至于,我们毕竟是同班同学,又报读了同一个选修班,还曾经是同桌,应该说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简东平含糊地说,当然,他想,谁可能会忘记一个杀人犯同学呢。

  “我弟弟曾经把你写的文章拿给我看,好像是什么报纸上登的,他说你是同学中最有头脑的人,虽然他这个人说话不多,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陈剑蓉的眼神中透出一种期待。

  听了这番恭维,简东平只能以客气的微笑来答谢她。

  “本来我不想把信寄给你的,我也犹豫了很久,觉得不应该来麻烦你,但是只要一想到我弟弟,我就觉得还是应该寄给你。我想知道你对这封信的看法。”陈剑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点上,而是迟疑了一下,又把烟放了回去。

  “的确,这封信有点意思。”简东平点头说。

  “你的看法仅此而已?”陈剑蓉略显失望。

  “单凭这封信,我很难判断。”

  陈剑蓉沉默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我弟弟是做不出那种事来的。”

  “的确,我们很难接受自己所亲近的人参与谋杀。”

  “他一向就讨厌暴力,即使杀人,他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那不是他的风格。报纸上说那女孩的舌头被割掉了,老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根本就不敢想象,我弟弟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绝不可能……这真是天方夜谭!”

  “听说他还写了悔罪书。”简东平说。

  “你说的应该是他临死前留下的遗书吧。那东西我压根儿就没见过!警方只是告诉我,他在那封遗书里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且表示悔罪。但是我很怀疑,在那里面,他是否真的把犯罪经过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如果没有,那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许他只是发发感叹,谁知道呢!没错!他也许会在背后搞搞恶作剧,爱戏弄别人,但是他绝对不会杀人!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陈剑蓉再次提高了嗓门,但她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又降低了音量。

  “他没有坏心肠,他不会伤害别人,除了他自己。”她伤感地说。

  “伤害自己?他有过吗?”简东平觉察到她话里有话。

  “是的。其实说难听点,他从来就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蛋!他好像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从小到大,他这个毛病简直让我头疼死了。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他老是……老是在做些明显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我觉得他脑袋里少根筋!”陈剑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明显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你指什么?”简东平禁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

  陈剑蓉犹豫了一下,才说:“比如说他上中学的时候,他的考试分数明明已经达到了一所重点中学的分数线,但是他嫌那所学校离家太远,坚持要上离家比较近的一所普通中学,要知道这两所学校的教学质量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我费尽了口舌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最后只能依了他。高考的时候,我真担心他落榜,好在最后他还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另外再比如,他上学时,明明有一条又近又宽敞的大马路可以直接到达目的地,可是他偏偏要选择一条又脏又绕弯的小路走,我说了几次他根本不听,像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是有点奇怪。”

“我早就习惯了,他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我想他的怪脾气可能跟我们的家庭有关,你知道,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陈剑蓉低声说,“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比他整整大了15岁。”

  比陈剑河大15岁,那么她今年应该是42岁。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可能是我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太大的缘故吧,虽然我们感情很好,但他依赖我的同时也很怕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肯跟我说,出事后,我也曾经反复追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对他说,只有他说了实话,姐姐才能帮你,你也可以帮你自己,可是他仍然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他只是反复说,他不该打那个女孩,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陈剑蓉的脸突然显得异乎寻常的苍老,她求救般地抬起头看着简东平,“我真想知道我弟弟跟那个女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有没有听陈剑河提起过那个死去的女孩?”简东平问道。

  “从来没有。”陈剑蓉回答得很干脆。

  “那么陈剑河有没有要好的女朋友?”

  陈剑蓉似乎觉得他的问题特别滑稽,不禁笑了出来,“他整天闷在屋子里,哪有什么女朋友。而且他这个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对别人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倒希望他能交个女朋友。”不知为什么,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简东平感觉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戒备。

  “我听说陈剑河是为了追求那个女孩遭到拒绝,才一怒之下动了手。”这是父亲告诉简东平的大致案情。

  “真是无稽之谈。”陈剑蓉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从小到大,他连跟人吵架都从来没有过,更别说打架和动刀子了。

  “至于说他主动追求那个女孩,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以他的个性,如果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他可能会偷偷给那个女孩送点什么东西,会主动为女孩做点什么事,也可能更大胆一点,他会给她写封情书什么的,但你说,主动用语言表白,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自尊心很强,他一定会怕被拒绝。再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表白了,又被拒绝了,他最可能的反应就是马上躲起来,马上搬家,再也不见那个女孩,他根本不会去攻击她。总而言之……这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简东平不得不承认陈剑蓉的话颇有道理,攻击和谋杀的确不像是陈剑河的作风,另外他也实在难以想象陈剑河居然会主动向李今示爱。

  “而且我弟弟还有晕血症,他不可能用刀子把她扎成马蜂窝,因为还没干到一半,他自己首先就会吓昏过去了。”陈剑蓉说。

  晕血症?经陈剑蓉提醒,简东平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当时学校规定健康的学生都要参加义务献血。他记得陈剑河就排在他前面,在抽血的时候陈剑河突然昏了过去,后来还是简东平送陈剑河回去休息的。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成了那次献血活动中的一个笑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晕血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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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有没有跟警方提起过晕血症呢?”简东平寻思,难道警方把这一点都忽略了。

  “说了,但他们没把这当一回事。他们一心想结案,所以抓住他不放,后来又有了所谓的悔罪书,所以……一切都完了。”陈剑蓉痛心地说。

  “你刚才说,在事情发生后,你曾经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说,他曾经跟你见过面?”简东平突然想到,报纸上曾经称案发后,陈剑河去向不明,现在看来,实际上当时陈剑蓉是知道陈剑河的去向的。

  “是的,我们见面了,这一点我没跟警方说实话。”她的神情异常伤感。

  “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形吗?”简东平看着她。

  陈剑蓉歪着头,眉头紧皱,开始努力回忆起来。

  “那天晚上大概是7点左右,他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里,他显得挺平静,他说他跟一个同学发生了点摩擦,那人好像不省人事了,他想让我找找我的律师朋友,问问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他需要承担哪些法律责任。虽然他的口气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但我还是很不安,于是我让他在我们常去的那家饭店门口等我,随后我就去跟他见了面。我花了半小时赶到那里,他看上去非常沮丧,跟先前电话里的他完全不同,我想他一开始那么平静一定是装出来的。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肯说,听他的意思,他好像是担心那个被打的女孩醒过来后会告他,他不敢回去,但他也不肯去我家,说哪里都不安全。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为了让他先平静下来,我叫他先去我朋友的家里落脚。我朋友一个月前刚刚出国,她的公寓正好空着,她在国内又没别的亲戚,所以临走时,就把钥匙给了我,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就连我丈夫也不知道,我想那里最安静也最安全。”

  也就是说,陈剑河在出事前一直躲在他姐姐提供的一处住房里。


  “那天他看上去非常焦虑,心事重重的,我请他在路边的小吃店吃饭,他几乎什么都没动,这我能理解,出了那样的事,谁都会没胃口的。在饭店里我问他,为什么要打那个女孩。他说,那女孩太可恶了,她不断地朝他吼叫,他非常生气,他想叫她闭嘴,就打了女孩一记耳光,结果可能是用力过猛,女孩昏了过去,他很担心女孩会找他算账,于是就跑了出来。当时我非常吃惊,因为这是我头一次听说他还会打人,而且一下子竟然能把人打昏过去,我不太相信,但因为是他亲口说的,所以我也就没多想。我当时琢磨,一记耳光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赔点钱,所以我就宽慰了他几句,并答应去他租住的公寓看一看,我想那女孩没准现在已经醒过来生龙活虎了呢。”

  “当晚你也去过雨花石公寓?”这一点简东平没料到。

  “我把他安顿好之后就去了。但我到那里的时候,警察已经把那里封锁了,我向路上的人打听,才知道那里有人被杀了,而出事的地方,正是我弟弟租住的那套公寓。我听到别人议论说,那女孩流了很多血,我当时就吓得浑身冰凉。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陈剑蓉一边说,一边身临其境般耸起肩膀,身体缩成一团。

“这好像跟陈剑河的话出入很大。”简东平插嘴道。

  “是的,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于是马上就打电话找他。”

  “他的反应如何?”

  “非常沮丧。我再次问他,他是不是仅仅只是打了对方一记耳光?他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是的,随后就什么话都没有了。我知道他向我隐瞒了一些事,但我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追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我就让他先呆在那里什么地方都别去,我希望他能在那里好好把事情想清楚,然后再去向警察自首,因为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怎么说?”

  “他答应了。当时风声很紧,连我弟弟的名字都上了报,我知道警察在到处找他,而且我自己也很可能被监视。很明显,这件事应该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越糟糕,但当时我还是想在作出决定前,先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就去找了我的律师朋友帮忙,我想听听他的意见。后来我还安排他跟我弟弟见了面,我希望律师能让他说出实情,而且我觉得在自首之前,先跟律师谈一谈总没有坏处。他也答应了,但是他跟律师的见面并不成功。”

  “不成功?”简东平问道。

  “他仍然坚持说,他仅仅只是打了那个女孩。但后来他又改口说,可能是他出手太重错杀了那个女孩。”

  “那么动机呢?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有没有说?”这是简东平最想知道的。

  “没有,自始至终他都没把这一点说清楚。他反反复复说的就是,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他做错了等等,听上去像在认罪。不过我从来就不相信他说的这些鬼话,他干不出那些事来。”

  “你可曾问过他作案的细节?”

  “有。我曾经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没有用刀捅她?你有没有割她的舌头?”她表情严肃,声调却很平静。

  “他怎么说?”

  “起初他好像是头一次听说流血的细节,显得非常震惊。他要求我把问题再重复一遍。为了证明我没有信口开河,我还把报纸拿给他看。”

  “然后呢?”

  “他看了报纸之后,就一言不发。”

  “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不过,他把报纸还给我的时候面如土色。我想他是吓坏了。”她痛惜地说。

  “没有别的了吗?”

  陈剑蓉摇摇头。

  “所以我才肯定他没有做过那件事。我相信他真的只是把女孩打昏过去而已,正因为他觉得那个女孩在他走后可能还活着,所以他才会让我去公寓再探个虚实。”陈剑蓉看着他,“我想后来应该是别人进去杀了她,应该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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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剑蓉向空中吐了一个圆圆的烟圈。“我一直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不过我知道他向来就分不清哪些事情对自己有利,哪些事会害了自己。他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我想他也许是想自己找出答案,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不管他怎么做,我始终相信他是无辜的,因此我才劝他去自首,我想警方总有办法让这个傻瓜开口说出实情,他也答应了。谁会想到,谁会想到,他居然在自首的前一天突然失踪,而且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这么说,你起初并不知道他去了那家旅馆?”简东平一直以为陈剑河殒命的那家旅馆是陈剑蓉为他安排的另一个藏身之所。

  “当然不知道,我一直主张他自首,更何况旅馆并不安全,很容易被发现。而且那家旅馆离我们家那么远,天知道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简直是发疯了。真是搞不懂他。”

  “或许他以前去过,你却不知道。”

  “不可能,他怎么会去那里?他有地方住,为什么要去旅馆?”陈剑蓉断然否认。

  简东平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于是继续问道:“他出走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陈剑蓉摇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我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就赶了过去,结果发现屋子里没人。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整夜守在那里等他,但他一直都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我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出事了。”

  “你去过那家旅馆吗?”

  “去过,但是我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陈剑蓉低声说。

  “那旅馆叫什么?”简东平从包里取出圆珠笔和笔记本。

  “东方罗马旅馆。”她笑起来,“名字听起来挺吓人,其实只是一家简陋的小旅馆。”

  “有具体地址吗?”简东平把旅馆名字快速写在笔记本上。

  她歪着头想了一想:“应该有,让我找找看。”

  她起身走到五斗橱边,打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结果一无所获。

  “我以前是记下来了的,但是东西太多,不知道放哪儿了,你可以去找我的律师朋友,他也去过那里,他那里应该有具体的地址。”

  简东平把笔和笔记本递给她,她快速地写下了律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他的律师事务所离这儿不远,如果你要去找他,我可以先跟他打个招呼。”她边写边说。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他可真会挑时候,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畏罪自杀,再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了。”她一边把纸条递给他,一边朝他凄凉地一笑。

  突然,简东平的脑子里蹦出一个新的想法。

  “对于你弟弟的死,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吗?”

  陈剑蓉别过头来盯着他看,灰暗的眼睛陡然一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如果你弟弟不是凶手,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简东平平静地说。

  他的话让陈剑蓉沉吟片刻。随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他是承受不住压力吧,他害怕坐牢,他料定自己不可能逃脱。”她的眼睛湿润了。

  “你是说……他也可能不是自杀?”陈剑蓉用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水,突然转过头瞪着他。

  “我只是觉得他死得有点太仓促了。”

“不过他看上去真的非常沮丧,所以说他走绝路,我从没有怀疑过。我只是觉得他傻,他做什么事都是这么没头脑。难道……”陈剑蓉像是在喃喃自语。

  简东平没有说话。

  “你说得很有道理。也许……”陈剑蓉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失踪前,他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简东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剑蓉回想着:“那天下午我们通过电话,他答应第二天去自首,我问他想吃点什么,我可以帮他叫外卖,他说不用了,叫我别操心,他有办法自己解决晚饭,我知道冰箱里还有泡面,所以也就没再说别的,我叮嘱了他几句,让他早点睡,就挂了电话……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天的情绪好像不错。”

  “情绪不错?”在这种状况下,他居然心情不错,倒是稀奇事。

  “他说,只要一想到事情马上就能解决,心情就好多了。这是他的原话。后来想想怎么都觉得是临终遗言。”陈剑蓉哀伤地说,“其实,我之所以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说的这点,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他的自杀是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

  陈剑蓉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她迟疑了一下说:“因为以前他也自杀过,那是在他高考前。他是个很脆弱的人,所以我觉得,他是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的,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也许是我太武断了。”说完,她似乎陷入了沉思。

  简东平决定换个话题,抬眼正好瞥见五斗橱上的照片。

  “你刚刚说那是你前夫?”他试探地问道,既然说是前夫,说明这个男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她。

  她一怔,好像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我们离婚了,就在我弟弟出事之后。他说,他不想跟一个杀人犯的姐姐共同生活,其实我知道他是另外有了女人。结果不出所料。在我们离婚后一个月,他就又结婚了。就这么简单。”她弯下身子,从茶几下层再度摸出一盒烟来,抖开烟盒,娴熟地从里面抽出一支来给自己点上,一股烟草的味道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

看见她抽烟,简东平不禁稍稍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个神情正好被她逮到。

  “女人抽烟现在很平常,不是吗?”

  “是很平常。”简东平心想,让我惊讶的可不是这个。

  “抽烟可以让我放松,我常常会精神紧张。”陈剑蓉平静地解释道,“尤其是经历过那么多事以后。”

  “不过这有损健康。”简东平提醒她。

  “现在健康对我来说没半点意义。我是离婚以后才学会抽烟的,我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不过,管它呢!”陈剑蓉耸了耸肩。

  简东平想,很多女人婚姻失败后都会选择放任自流,破罐子破摔,眼前的这人看来也是,不过应该承认,她抽烟的姿势相当优雅。

  她停了一秒钟后缓缓说道:“离婚让我学会不少东西,抽烟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

  “你们结婚很多年了吧。”

  “14年。”她昂着头,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对我的事还真好奇,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办了一个服装厂,有几年生意做得很红火,也赚了不少钱。本来我还想扩大经营,大干一场,结果他把一切都毁了。他找了个大屁股的外地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有一次,他还把那女人和孩子的照片拿给我看。他说,我不应该怪他,谁叫我只不过给他生了个女儿,这是他的原话。不过我想如果我真的给他生了儿子的话,他又会找出别的理由来。我知道他早就想离开我了。”陈剑蓉神情落寞地微笑着。

  “这么说你们离婚还有别的原因?”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跟陈剑河有关吗?”

  “我想是的,他受不了我弟弟。”她的眼神有些呆滞。

  “为什么?”他看着她。

  她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性格问题吧。”她随口说道。

  “你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聪明能干,性格开朗,口才也很好,无论什么事他总有办法说得我心服口服,包括离婚在内。”陈剑蓉停顿了一下,说:“另外他也乐于助人。”

  “听上去是个蛮不错的人。”

  “不过我弟弟讨厌他,简直讨厌死他了。”

  “他们一直就合不来吗?”

  “其实,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们处得还不错,我丈夫对我弟弟也一直很照顾。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弟弟读高中开始,他就突然开始讨厌起我丈夫来,他处处跟我丈夫作对,简直都快把我丈夫气疯了。”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仿佛又看见了当年丈夫气急败坏的模样

“讨厌一个人总该有原因吧。是不是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简东平问道。

  “没有,我不记得了。”她茫然地摇摇头,“我曾经问过我弟弟,你为什么这么对你姐夫,但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我前夫,只要一提到我弟弟就破口大骂,骂他是个吃白食的废物。这样他们两个的关系就越变越糟,到出事的前两年,他们已经彼此不说话了。”

  “你没有尝试让他们和好吗?”

  “怎么没有?我试过好多次,但都失败了。我前夫甚至明确告诉我,不要白费功夫,他不会让步,也不打算原谅我弟弟。他说剑河忘恩负义,辜负了他的养育之恩,在这点上,他也并非在胡诌。”陈剑蓉吐出一个烟圈。

  “那么陈剑河怎么说?他没有反驳吗?”

  “这是事实。”

  “所以你至今都不知道他们不和的原因?”简东平直视她的眼睛。

  陈剑蓉避开了他的目光:“不。”

  “你难道没有猜测过吗?也许他不喜欢你前夫,只是因为讨厌他说话的方式;也许他跟你丈夫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但你却不知情。”

  简东平发现她拿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可见她的镇定只是表面而已。她沉默了片刻,随后说:“我猜我前夫八成早就对我不忠了,我弟弟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只是他没有跟我说。所以他才那么讨厌我前夫。”

  “那么去年年初,他搬出去住大概也是因为跟你前夫不和吧?”

  陈剑蓉点点头:“我丈夫一直想让我弟弟搬出去住,为这跟我吵过很多次。”

  “他们争吵过吗?陈剑河跟你前夫?”

  她摇头:“没有。多数时候都是我丈夫对他破口大骂,他一言不发。他不是那种会吵架的人。”

  “那你丈夫为什么要骂他?”

  “恶作剧。”不知怎的,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得意,好像她很欣赏弟弟对她丈夫所做的一切,“他经常戏弄我丈夫,比如偷偷往我丈夫的鞋里灌沙子,偷偷往我丈夫的牛奶里加辣椒酱,或者把我丈夫刚买的袜子中的一只偷偷藏起来,他就专玩这些小儿科把戏,他就是个小孩子。”

  “他们有没有打过架?”

  “没有。他不会跟我丈夫正面冲突。如果看到情况不对,他就会想办法马上溜走。他知道自己在打架方面根本就不是我丈夫的对手,所以他总是尽量避免跟我丈夫发生正面冲突。但是他又忍不住老是去惹我丈夫,有几次还真的把我丈夫惹毛了,但是只要有我在,他们不可能打起来。”

  “为什么?”

  “可能是他们两个都对我有所顾忌吧。也可能是,我丈夫生怕事情闹得太僵,会把他的秘密抖出来,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打算跟我离婚,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她变换了一下坐姿,以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服装厂呢?”

  “我们把服装厂也分了,他买下了服装厂一半的股份,所以我就打包袱走人了。我实在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地。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得到我应得的钱,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陈剑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他现在还在经营那家厂吗?”简东平突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他想如果请这个人谈谈陈剑河的话,准会有截然不同的说法。

  “对,他仍然是老板。至于那个女人,她原本是车间女工,现在却成了老板娘。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她不无感叹地说。

  “你有他的电话吗?我是说你前夫。”

  陈剑蓉忽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要去找他?”

  “我想找他聊聊。”简东平朝她微微一笑。

  陈剑蓉无所谓地笑着耸耸肩。

  “没问题。你当然可以去找他。我正巴不得有人给他找点麻烦呢,现在他的日子过得也未免太舒心了。”她一边说,一边把她前夫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给了简东平,“他叫宋景江,服装厂的名字叫红雁,不过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用这个名字。”

简东平把陈剑蓉递过来的写有宋景江名字和电话号码的便笺塞进包内。

  “你会问他什么?”陈剑蓉感兴趣地看着他,低声问道。

  “所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说的未必是实话,你要小心。”她神情严肃地提醒他。

  为什么她好像有点害怕?

  “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没联系。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见面了。我也不想见他,他是个混蛋!自从我弟弟出事后,他每天都逼着跟我离婚,他说,他早就知道我弟弟会干出这种事,他早就看出我弟弟不是好人……这个混蛋!”说到这里,陈剑蓉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愤愤不平地把吸了大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所以你才想证明你弟弟是无辜的。”简东平注视着她。

  “是的。”陈剑蓉冷冷扫了他一眼,镇定自若地说,“不过我敢肯定,他的确是无辜的。”
  林仲杰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十几分钟前,他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对方说想跟他聊聊一年前发生在雨花石公寓的那桩割舌命案。打来电话的这个老朋友名叫简其明,现在是法律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林仲杰常常能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他的大名。简其明大律师,光听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对方发憷。

  但林仲杰并不买这个账。他只要一想到简其明,就有些来气。半年前,他们曾在一件案子中交锋,结果简其明以雄辩的口才轻而易举地推翻了他苦心准备的所有证据,让他在法庭上大出洋相,为此局里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他“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这让林仲杰很是恼火。因为这件事,林仲杰曾经发誓再也不跟简其明说话,结果他们还真的就此断了联系,林仲杰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两人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他越发感到这个电话来得突然。

  为什么简其明会突然对去年雨花石公寓的那桩案子产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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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兄,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在电话那头,简其明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我知道你是去年参与这桩案子调查的刑警之一。”

  “已经结案了,还有什么好聊的?!”林仲杰并不情愿接受他的邀请。

  “我知道。”

  “那你还想了解什么?”林仲杰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你是在怀疑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吗?”

  他听到简其明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别像小孩子那样没完没了。我知道你曾经对这个案子的结果提出过质疑。”简其明的声音显示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气,“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林仲杰一时语塞,这句话他的确说过。

  “你说如果有机会,你会重新调查这件案子。”简其明继续说道。

  “是的,我是说过,但那又怎么样?我早就不管这些陈年旧事了。”林仲杰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

  “废话少说,十分钟后,我们在事务所对面的美美咖啡馆碰头。”简其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匆匆挂上了电话。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林仲杰心里骂道。

  简其明所说的事务所,指的就是他所在的简氏律师事务所,距离林仲杰所在的警察局大约有一公里远,如果开车去的话,也许只需要两分钟,但是林仲杰决定步行前往,林仲杰打算让可恶的简其明也尝尝等人的滋味。

  林仲杰慢腾腾地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备忘录,备忘录上记录了他在那件案子侦办过程中的一些资料和细节。他把它随手放在自己的手提包里便走出了门。

  林仲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乖乖去赴简其明的约,他只是觉得去见个面也无妨。况且一年多来,那件案子一直是他的心病。

  林仲杰是一年前负责调查雨花石公寓命案的警官之一,直到今天,那恐怖血腥的场面仍然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作为一个老警察,林仲杰虽然曾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血淋淋的凶杀现场,但他觉得,唯有这件案子的神秘恐怖最让他难以释怀。那奇怪排列的伤口,那被割去舌头的血肉模糊的嘴……凭经验和直觉,他一直觉得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但是,谁听他的!

  林仲杰今年50岁,从他20岁那天披上警服以来,已经匆匆过去了30个年头,但是直到今天,他的级别仍然只是个副队长。虽然他办案经验丰富,工作勤勤恳恳,但如今升职看的可不是这些,他至今只有中专学历,在写案情报告时,常常因为写了错别字而被晚生后辈嘲笑。为此,简其明也曾经说他没上进心,可那时候,林仲杰坚持认为那张薄薄的纸片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对一个警察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办案能力和内心的正义感,所以他完全放弃了深造的打算。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观点真的有点过时了。如今他的上司比他小20岁,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有一张高等学府的学历。

一年前,就是在这位上司主持的雨花石公寓命案的结案会议上,林仲杰曾经提出过质疑,但是他的观点很快就被否决了。这位年轻的上司居高临下地对他说,鉴于证据确凿,该案已经了结,再重新调查无疑是浪费警力,而他也的确找不出什么新的证据来,所以那时候,他负气地决定听从上级命令,不再自寻烦恼。

  但是今天,简其明要跟他聊什么呢?

  林仲杰到达美美咖啡馆时,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刻钟。咖啡馆并不大,林仲杰一眼就看见了简其明。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又高又胖,头发梳得溜光,嘴里叼着根雪茄,一副老板派头。令他惊讶的是,简其明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同坐在那里的还有一位年轻人。林仲杰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简其明的儿子简东平,在《信周刊》当记者。

  他为什么会来?蓦地,林仲杰想起来,简其明曾经提到过,案件中的两位死者都是他儿子的大学同班同学。但是,简东平为什么会来?

  简其明朝他挥了挥手。林仲杰径直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迟到了。”简其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动声色地说。

  “我没说要来。”林仲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位女服务员走上前来,弯下身子谦恭地问林仲杰要点什么。

  “我已经替你点了蓝山。”简其明抢先回答。

  林仲杰假装没听见,又叫了一杯绿茶,女服务员应声而去。

  简其明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周到不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他一点都没生气。

  “老林,这是我儿子简东平。”简其明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

  “你得老年痴呆了?你儿子我怎么会不认识?”林仲杰没好气地说。

  “你好,林叔叔。”简东平简短地跟林仲杰打了个招呼。

  虽然林仲杰早就认识简东平,但之前两人只是匆匆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彼此之间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林仲杰审慎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瘦长条身材,干净利落的短发,皱巴巴的牛仔裤,土黄色T恤,腕上戴着块颜色鲜艳的运动手表,小拇指上套着个宽边的银戒指,看上去时尚、充满活力,又风尘仆仆。林仲杰突然想起来,简其明曾经告诉过他,儿子喜欢旅游。这么说来店门外那辆北京吉普应该就是简东平的。

  “听说你是记者。”

  “对,《信周刊》。”

  果然是在《信周刊》当记者。林仲杰对这份报纸没有多少好感,办公室的女同事曾经买过几次,他只记得那上面全是些花里胡哨的图片。林仲杰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如今的人都喜欢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过看简东平的样子,还不像他们那份报纸那么轻浮,但他今天究竟为什么要来?

  “好吧,简其明,我们言归正传,你们两父子今天约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我说过了,为了那件案子。”简其明简单明了地说,“我这个宝贝儿子想知道那件案子的详情,我想找你最合适。”

  果然又是记者想淘新闻的老套路,林仲杰的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

“我知道,如今的报社就喜欢登些耸人听闻的案子来吸引读者。想不到一年前的旧案子你们也有兴趣,报纸不是应该登些新鲜玩意儿吗?”

  林仲杰的嘲讽对简东平似乎并不起作用。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见过陈剑河的姐姐。”

  陈剑河的姐姐?林仲杰当然记得她,高高瘦瘦的女人,脸色苍白,看上去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但仍然十分有魅力。就是她,当时缠着他说个不停,她坚持认为警察冤枉了她的弟弟,那件凶案不是她弟弟所为。

  “她现在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女人,林仲杰总觉得有点心虚,他总感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所亏欠。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烟,简其明啪的一声打开雪茄盒子递了过去。

  “古巴的,上等货。”简其明说。

  林仲杰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从那个深褐色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细细的雪茄来。简其明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凑上去替他点上火,林仲杰的面前立刻升起一团浓浓的烟雾,那股有些呛人的辛辣味道让他非常受用。

“她离婚了,现在一个人过。”简东平皱着眉头,用手拨开烟雾。

  “是吗?”林仲杰假装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

  “我跟她聊过,她认为凶手不是她弟弟。”

  “这些杀人犯的家属反反复复都是这么一句,如果你跟我一样也在这一行干了那么多年的话,你就会了解,这些全部都是毫无用处的老生常谈,不听也罢。”林仲杰气定神闲地朝他微微一笑。

  “不过,我觉得她说的倒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简东平望了父亲一眼后又把目光移到林仲杰身上,“我听说,您也曾经怀疑过这件案子的结果。”

  林仲杰看了一眼简其明,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有过怀疑,但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结束了,她弟弟也死了,案子也结了,还能怎么样?难道她又要旧事重提?如果是这样,你还是奉劝她趁早放弃。”

  “为什么?”

  “因为她这是在浪费时间。”林仲杰冷冷地说,“当初接待她的警员就是我,我跟她谈过好几次,她也说了不少,但是她唠叨的那些对我们警方来说屁用也没有!她根本就拿不出任何关键性的证据,全部都是凭空猜想和主观臆测。”

  简东平和林仲杰对视了一秒钟。

  “她铁定不会放弃。”简东平说。林仲杰听出对方语调虽然很温和,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不轻。

  “那她究竟想怎么样?”林仲杰沉声问道。

  “找出答案。”

答案?林仲杰自己也很想知道。

  “这就是你要掺和进来的原因?”林仲杰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可能是出于好奇吧,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同学。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会搞在一起。”简东平轻轻皱了皱眉,笑着说。

  林仲杰把雪茄上的烟灰弹在面前的烟灰缸里。

  “明说吧,你究竟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案子的详细情况。什么时候发生的,谁发现的尸体,现场究竟是怎么样的,等等。”简东平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记者专用的录音笔来,“我所知道的全是从简律师那儿听说的,实在太简单,没比报纸上登的多多少。”

  “你老爸那套东西就是我告诉他的。说给你听也没什么,不过你会不会把我说的话发表?”林仲杰警觉地盯着简东平的录音笔,跟记者牵扯上关系,是局里最忌讳的事。上头曾经三令五申,警员不得在没有经过上司允许的情况下接受记者的采访,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在接受采访呢?他可不希望临退休了,还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你大可放心,我儿子做的是旅游版。”简其明在一边插嘴道。

  “我知道你们的纪律,而且林叔叔,您又是爸爸的朋友,我知道分寸。”简东平也在一边保证。

  “你老爸也不是没害过我。”林仲杰瞪了简其明一眼。

  简其明笑出了声:“得了,老林,那些货色烂在你肠子里早晚会变成癌细胞,还是趁早说出来的好。”

  林仲杰暗自犹豫要不要畅所欲言。实际上,他自己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某个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的人好好聊聊这件案子,可偏偏对方却是记者。谁都知道这该死的职业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刻把自己听到的一切变成铅字。

  见他低头不语,简东平握紧双手,放在胸前,诚恳地说:“我发誓我对这件案子的兴趣纯属个人行为。”

  “老弟,我并不是不想帮你,只是这件事如果让上面知道的话……”林仲杰犹疑地解释道。

  “上面?!你说的就是你那个小毛头上司?他懂个屁!你理他干吗?老林,你真是越老越窝囊!”简其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简其明的话让林仲杰的心里五味杂陈,没错,活了一把年纪,凭什么现在万事都要听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摆布?直到今天,每次想起上司让他结束调查时那居高临下的表情,他就心里窝火,也许在这位名牌大学高才生的眼里,像他这样的人早该进坟墓了吧。

 林仲杰骤然下了决心:“好吧。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但要说明一点,我并不是这件案子的主办警官,我后来被调出了这个组,所以有些情况我可能了解得并不是很全面。”

  简其明锐利地盯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质问道:“你被调出了这个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

  “另有一宗杀人案发生。我们的生活就是跟着凶案跑。”林仲杰倒很平静。

  “他是不是觉得你对这案子太执著了?”简其明睥睨了他一眼。

  “他要结案,我提出了疑问。”

  简其明嘿嘿一笑:“公然挑战领导的能力,你还是那样不识时务。”

“所以我混得不如你,这点我承认。”林仲杰朝老朋友微微一笑,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坐在简其明旁边的简东平,指指桌上的录音笔说,“还有,把那玩意儿收起来,我可不想有什么麻烦。”

  “OK!”简东平随即关上了录音笔的开关。

  “好了,这样总可以了吧?”简其明看着林仲杰说道。

  林仲杰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首先是,被害时间。”简东平正襟危坐,摊开了笔记本。

  林仲杰也从包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备忘录,同样是笔记本,林仲杰的那本是单位发的,又土又寒酸。他打开笔记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根据我们的推断,女死者的被害时间应该是在那天下午的3点至6点之间。最后一次有人看见她,是在当天下午的4点左右,有位邻居说曾经看到她站在902室门口跟陈剑河说话。”

  简东平一边飞速地把林仲杰说的信息记录下来,一边说:“我记得报纸上说是一个物业管理员发现了尸体。”

  “不错,是这栋公寓楼的物业管理员发现了尸体。这栋公寓楼的住户多半都是上班族,所以他通常会在周末或是晚上收取物业管理费。那天晚上7点左右,他敲了902室的门,结果没人回应,他发现门虚掩着,里面还传来放电视节目的声音,他以为房间里的人没有听到他的敲门声,于是就闯了进去,这才在陈剑河的房间里发现了女死者。后来也是他报的警。”林仲杰口气平淡地说,“我们接到报警后,马上就赶到了现场。当时,女死者脸朝上躺在床上,满身是血,全身几乎赤裸,裙子和内裤被褪到了脚根,看上去似乎曾经遭受性侵犯。”

  “性侵犯?!”简东平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放心,这只是凶手的障眼法,后来经法医鉴定,你的女同学死前并没有遭受性侵犯。而且,她纯洁无瑕。”林仲杰扫了他一眼,略带讥讽地说。

  “什么意思?”简东平困惑地问道。

  “她是处女。”简其明吐出一个烟圈,断然说道。

  林仲杰点了点头。

  “处女?!”简东平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很稀奇吗?”林仲杰问道。

  “很稀奇。”父子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她是个26岁的大美人,而且我知道她从大学时代开始,就男朋友不断。”简东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

  林仲杰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简东平,其实这问题也让他有些吃惊。

  “我们发现她的人际关系相当复杂,男朋友很多,而且风评不佳,所以,对此我也有同感,这的确不太正常。”林仲杰说。

  “风评不佳?”简东平问道。

  “说难听点,大部分人都认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交际花。”林仲杰答道。

  “但她却是个处女。”简其明微微一笑,“这的确耐人寻味。”

  林仲杰向简其明投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那么李今的真正死因究竟是什么呢?报纸上说她身中30多刀,而且还被割了舌头。”简东平继续问道。

  林仲杰一边翻阅笔记本,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死因是颈动脉大出血,说通俗点,就是凶手割断了她的喉咙。其实用‘割’这个字并不确切,根据伤口的形状和深度分析,我们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把剪刀。后来我们果然在现场的厨房案板上找到了凶器,跟我们的判断分毫不差,是一把厨房用的大剪刀,刀口非常锋利,像是事先被磨过,上面还留有被害人的血迹。凶手就是用它在被害人身上留下了43处刀伤,所以我们看到尸体时,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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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43处?!”简东平皱了皱眉,好像这个数字刺痛了他的神经。

  “对,43处。一开始以为是30多刀,所以我们只给了记者一个很模糊的数字。但后来经过仔细清点才发现一共是43处,身上和脸上的42处,外加脖子上真正致命的那一刀。”林仲杰口吻平淡地说。

  “43刀。”简东平咀嚼着这个数字。

  “三十几刀和四十几刀原则上没什么差别。”简其明呷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不过,可想而知,清点这些刀伤你们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林仲杰一言不发地看着简其明。

  简其明一接触到林仲杰的目光,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猜错了:“难道不是吗?通常凶手处在这种精神混乱的情况下,乱砍一气,给受害者造成的刀伤的分布都会很凌乱。”

  “这件案子完全不同,刀伤的分布很有规律。从脸部一直延伸到小腹,每两刀组成一个叉的图形,所以清点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林仲杰用手指在笔记本的面上画了一个“×”。

  “有意思!”简其明饶有兴趣地说道。

  简东平表情凝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仲杰。

  林仲杰继续说下去:

  “每一刀的长度大约是五厘米,深度也就是两三厘米,这些刀伤沿一条直线往下,看上去非常整齐,但它们都不足以致命,而且据我们所知,凶手在一口气留下了这42刀时,死者应该还没断气。”林仲杰停顿了一下,“当然最可恶的就是,死者的舌头被剪掉了一部分,看上去是凶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舌头暴露在嘴巴外面,然后他就一刀剪了下去。我们后来在马桶里发现了没有被冲走的那块舌头。”

  “天哪!”简东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真是辣手摧花。”简其明在一边也唏嘘不已,“这些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没有结案,我只能说这些。”林仲杰摊了摊手。

  “又是你那该死的纪律!”

  “凶手为什么要割她的舌头?”简东平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想知道。”林仲杰无奈地看着他,“我们猜想可能是他行凶时,死者曾经对他破口大骂,惹怒了他。”

  “很明显,凶手要么对她恨之入骨,要么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简其明说,“要不然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一刀毙命就可以收工了。”

  “不错,我们的判断也是仇杀或是情杀。但是我们发现她既没有仇人也没有情人。案发前一个月,她刚与前任男友分手,由于他们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所以分手后,死者就辞职了。我们调查过她的这个男朋友,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那天他参加了公司的一个重要会议,这个会议从下午3点一直持续到晚上7点半左右,有十几个人可以证明在整个会议期间,他没有离开超过五分钟。案发现场与这家公司相隔比较远,他根本没机会中途跑去杀人,更何况还要玩那么多花样,所以我们排除了他的嫌疑。转而把焦点对准了陈剑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首要嫌疑犯。”

  “为什么?”简东平问道。

  林仲杰皱了皱眉,心想这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吗?

  “案发现场就是他的房间,案发后他又不知去向,而且又有人看到他在那天下午4点45分左右急匆匆地离开公寓。据那个人回忆,当时陈剑河看上去非常紧张,脚步匆忙,在门口两人还差点撞在一起。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匆忙?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我们觉得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是凶手!从当时所掌握的证据来看,他的确具备了成为凶手的一切条件,他有作案时间,有作案地点,又有动机。另外,根据我们的经验,越是那种性格内向、看上去有些猥琐的人,就越可能成为凶残的杀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且这样的人也通常没办法发泄心理的情绪,所以只好通过暴力来解决问题。你看吧,杀人凶手里面,十个有九个是性格内向的。”林仲杰说。

“那你还怀疑什么?”简其明插嘴道,“既然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

  林仲杰还没来得及回答,简东平又抢先问道:

  “警方认为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追求不成,因爱成恨。”

  “有证据吗?”简东平追问道。

  林仲杰朝他微微一笑:“不错,这就是问题之一,的确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跟陈剑河同住一套公寓的一个男子说,陈剑河暗恋女死者,但实际上,他也举不出什么实际的例子,好像最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他曾看见他们两人一起回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这两个人连在一起。而我们在对陈剑河的房间进行搜查时,也没有找到跟死者有关的东西,我是指照片、内衣、头发之类的东西。一般某人暗恋另一个人,总会在身边放一些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是我们没有找到这些。”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们在他的衣柜里发现酒瓶,而且他的房间非常乱,所以我们当时怀疑他是酗酒之后行的凶。”

  “房间很乱?”简东平似乎很意外。

  “是的,很乱,很脏,抽屉全被打开了,草稿纸散了一地。”林仲杰说。

  “而且衣柜里还放着酒瓶?”简东平再次问道。

  “这是什么怪癖?如果这是他自己搞的,那么说明这个人的心理的确不健全。”简其明说。

  “警方没有在他的房间里找到涉及暴力色情的东西吗?”简东平问道。

  “没有。”

  “有没有笔记本、照片之类的东西?”

  “没有。”

  “便条或是留言簿呢?”

  “没有。”

  “日记呢?”

  “也没有。”

  “那请问你们在他的房间里都找到了什么?”简其明问道。

  “衣服、鞋子、生活用品、CD机、几张音乐CD、几本原版小说和十几本旧的英语杂志,仅此而已。没有照片、没有摆设,也没有纪念品,他的生活看起来简单得要命。”林仲杰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说道。

  “那么他的房间里难道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反映出他的感情生活吗?”简东平追问道。

  林仲杰看着他:“我看只有那些酒瓶可以反映他的感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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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3 | 显示全部楼层
“但他不是个能喝酒的人。”简东平用肯定的语气说。

  “也许他偷偷地喝。”林仲杰说。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矛盾,一边是杂乱无章的房间,另一边却是干净得无可挑剔的个人生活,好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简其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林仲杰叹了口气:“我有同感。”

  “你有没有想过究竟缺了什么?”简其明盯着林仲杰的脸问道。

  林仲杰微笑地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缺什么,这个案子还会有疑问吗?”

  “我想,”简东平突然说,“缺的应该是规律。”

  “规律?什么规律?”林仲杰不知道这个毛头小子究竟在说什么。

  简东平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林仲杰略带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吧,那么现场还有什么其他的细节?”简其明接着问道,他一边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一边好奇地盯着林仲杰手里的破笔记本。

  “我们在洗衣机里找到一件带血的男式白衬衣,后来证实那上面的血迹是被害人的,在厨房的案台上找到了凶器,一把厨房用的大剪刀,上面也有死者的血迹。洗衣机的启动按钮开着,但没有启动,后来我们发现洗衣机已经坏了好几天了,陈剑河那天上午还曾向门卫打听,公寓的物业管理部门是否可以上门修理洗衣机,这可以认为是他在慌乱中忘了洗衣机已经坏了的事实,他把衣服扔进去,企图洗去血迹,掩盖痕迹。”

  简东平顺着林仲杰的话说下去:“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作案用的衣服,他完全可以把衣服带离现场,然后找个地方烧了或是埋了,这样不是更干脆吗?”

 林仲杰看了简东平一眼:“另一方面,凶器、衬衫和洗衣机按钮上都没有指纹,好像是被人用心擦过了。”

  “一方面慌张地把作案的衣服都忘记在已经无法启动的洗衣机里,另一方面却小心翼翼地擦掉指纹。”简其明又点起一支雪茄,慢悠悠地说,“看来这个姓陈的家伙有点顾此失彼。”

  简东平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还有一点。”林仲杰感觉自己已经谈出兴致来了,“就是洗衣机里的那件衣服。”

  简氏父子同时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难道他当天穿的不是作案用的那件白衬衫吗?”简其明猜道。

  “不错。”林仲杰不由得朝老朋友微微一笑,心想这家伙的反应还真快,“我曾经问过好几个人,虽然大部分人都说不清具体他是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那天陈剑河穿的是一件深色衬衫,这一点后来我曾经向他姐姐证实过。他姐姐说,那天陈剑河跟她见面时的确穿着件深蓝色的衬衫,这是前不久她刚刚为他买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但是这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换衣服呢?他没必要专门为了作案故意换一件衣服。”

  “也许他特别喜欢那件衣服,不想弄脏它。”简其明道。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可真是个冷静得可怕的凶手。”简东平叹息般地说道,“不过我对他多少有一点了解,我相信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对衣服很在意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对穿衣打扮从来都不感兴趣。”

“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咖啡留在现场?难道是想告诉警方,他做了什么吗?要知道,如果他把咖啡带走,到时候他完全可以说,他并不知情,他可以说,是被害人在来他房间之前就被人下过药了。”简东平说。

  简其明朝着儿子嘿嘿一笑。

  “那也可以解释为罪犯在首次犯罪过程中,由于过度紧张导致的粗心大意。单凭这点就想证明陈剑河是被人栽赃是不可能的。相反,情况会更糟。因为如果是下药的话,就说明他所做的一切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还说明他的确对那女孩居心叵测。我想这一点对他相当不利。是不是,老兄?”简其明说到最后一句时,转过头来看着林仲杰。

  “的确,这一点非常致命。”林仲杰承认。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其他人比他更像凶手。”简其明幸灾乐祸地说。

  简东平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跟陈剑河同住的那两个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林仲杰翻看着笔记说道:“他们两个人,一个叫张兆勇,案发时他说到电影院去看电影了。哦,对了,当初就是他告诉警方,他认为陈剑河暗恋李今的。另一个名叫袁桥,他说那天他心情不好,所以一个人去逛大卖场了。两人都找不出证人来。所以也可以认为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林仲杰记得这两个年轻人,张兆勇中等身材,衣着光鲜,额前的一簇头发被染成了白色,说起话来总是面带微笑,感觉是个友好、热情、开朗的时髦青年。而袁桥呢,西装革履,穿着锃亮的皮鞋,说话冷冰冰的,看上去心机颇深。凶杀案发生后,林仲杰奉命封锁现场,当时这两个人就站在楼梯口看着警察在自己的房间里出出进进,都不怎么说话,但有趣的是,面对这样的惨剧,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吃惊的样子,这一点一直让林仲杰耿耿于怀。

  后来,林仲杰也曾经单独约两人见过面,张兆勇很乐意合作,不仅一口答应随时都可以找他,并且还一再承诺自己会积极配合警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来他果然一见面就侃侃而谈,但林仲杰觉得他说的那些多半都没什么价值,所以有时候林仲杰不得不截住他的话头,早早结束会面。

  袁桥则完全不同,很明显,他对警察没什么好感,也不打算跟警方合作。为了约他见面,林仲杰费了不少功夫,起初他总是以各种理由回避推脱,后来实在躲不掉真的见面了,他也还是那套模棱两可的说辞,根本不想多谈。

  事发后不久,两人很快就搬离了那套公寓。虽然当时也留下了他们的地址和电话,但自从结案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跟那两人联系过,所以对两人的近况,他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能够猜到,看上去有些轻浮的张兆勇一定会到处吹嘘自己认识这个杀人犯同学,而袁桥则可能会对此只字不提,这都是性格使然。

  简东平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知道还有两个女生跟李今住在一起,她们两人也是我的同学。一个名叫郁洁,另一个名叫王盛佳。警方有没有找过她们?”

  “的确有这两个人。”林仲杰努力从记忆里搜索简东平所提起的那两个女孩。他对她们印象模糊,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面对警察的提问,两人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讯问几度无法进行下去,最后只能找女警先安慰她们,稳定她们的情绪。不过平静之后,警方也没从她们嘴里捞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据我所知,有别的警员找过她们,她们好像对这件事的了解还不如你的那两个男同学,她们没提供任何线索,她们对两人的关系一无所知,只知道案发前陈剑河曾经给李今打过电话,仅此而已。案发时,两人都在下班回家的途中,也无从查证。”林仲杰说。

  “又是两个无从查证。”简东平低声说。

  “案发时间是下午4点至6点,正好是下班时间。”林仲杰答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与死者有关的四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简其明斜着肥胖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林仲杰。

“你想说什么?”

  “如果陈剑河不是杀人凶手的话,那么没准凶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如果是外人作案的话,应该不会搞得那么复杂。另外泛泛之交也不太可能下这么重的手。”简其明十拿九稳地说,“这件案子让我看到的是仇恨,疯狂的仇恨。那么谁会跟她结那么深的仇?当然是亲近的人,熟悉的人,至少是认识的人。而那女孩只不过在那栋公寓住了几个月而已,我猜她唯一熟悉的就是她的同学们,所以那几个人都逃不掉干系。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栋楼里还藏着某个精神变态者,一直偷偷对死者垂涎三尺。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

  的确,林仲杰曾经认为,在这栋楼里真的有个精神变态的家伙在偷偷觊觎着死者,为了找出这个人,他曾经独自排查过整栋楼的男人,但结果一无所获。由于入住时间短,仅仅只有几个人对死者略有印象,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她。所以现在,他也越来越觉得凶手应该是个熟人。但是,会是谁呢,他们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正常”。

  “你的意思是凶手也包括女生?”简东平回过头去看着他的父亲。

  此时,邻座突然发出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别过头去,正好看到一个穿蓝色套装的年轻女郎,将一杯咖啡猛地浇在她对面的男子脸上,随后她抓起桌上的挎包,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出门去。那男子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他的脸上和衣服上满是咖啡沫,看上去十分可笑。

  “可别小看女人的爆发力。每个女人都是小型燃烧弹,一旦被激怒,她们的杀伤力会非常惊人。”简其明喝了一口咖啡,评论道。

  简东平对父亲的说法不置可否,他直截了当地问林仲杰:“有没有他们四个人的联系方式?”

  “地址有是有,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也许他们早已经搬了家。”

  “没关系。总能找到。”

  林仲杰把那四人当初留给自己的联系方式通通给了简东平。看着简东平飞速地把它们记录在笔记本上,他暗自琢磨,难道这小子真想自己去调查?

  林仲杰合上自己的备忘录:“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简东平顿了一顿,答道:

  “陈剑河的死。”

  “是自杀。”林仲杰简短地答道。

  简其明睥睨了林仲杰一眼,说道:“如果他不是凶手,他好像没必要自杀。”

  不错,这又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林仲杰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鬼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案发之后这个陈剑河就失踪了,我们找了他很久,连个影子也没找到,结果某天突然接到一个报案电话说,这个人在一家名叫东方罗马的小旅馆出现,于是我们马上就赶到了那里,而等我们进门时,他已经死了。整件事就是这样。”林仲杰说。

  “陈剑河的死因是什么?”简其明问林仲杰。

  “我们在桌上的一罐咖啡里找到了毒鼠强,一种很常见的杀虫剂。”

  “最后判断他是自杀吗?”
“因为没有他杀的痕迹。这是一家简陋的小旅馆,没有安装视频保安系统,所以没办法知道是否曾有其他人进入过他的房间。在他的房间里也没有找到有外人进入的痕迹。我们问过旅馆的前台,他们说陈剑河是一个人来的,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李,他也没要过客房服务。他从下午4点入住一直到当晚8点被发现,在房间里一共呆了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中,没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好像是专门跑到那里去自杀的。”

  “听说他还写了悔罪书,是不是?”简东平看着林仲杰。

  林仲杰从笔记本的夹层里抖出一张A4规格的复印纸来,那就是陈剑河的悔罪书,当时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复印了一份。

  简东平拿起悔罪书举在自己和父亲面前,读了起来:

  “为什么呢,你要闯入我的领地,为什么呢,你要让我成为一个罪人。李今,我本来以为一切都可以风平浪静地过去,我本来以为所有的罪恶和痛苦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但是命运再次捉弄了我,我早该想到,一开始下错了种子,自然不会得到想要的果子。我并不是天生迷信的人,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命运的不可抗拒,以及我自己的可悲和渺小。让一切都结束吧,虽然孤独地生,但却能没有遗憾地死,我还能有什么怨言呢。李今,死亡并不可怕,那么久了,我想你也已经早就不痛了,忘掉那些相互伤害的往事吧,但愿我们的罪会随着风飘散。你不会再讨厌暮眼蝶了吧?”

简东平停了下来,他又看了看复印纸的背面,试图寻找可能遗漏的部分。

  简其明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简东平端详着悔罪书说,随后他问林仲杰,“确定是他写的吗?”

  “当然是他,我们做过笔迹鉴定。”

  “没有供述犯罪细节,也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凶手,这应该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的悔罪书。”简东平的目光越过那张纸,稳稳地落在林仲杰脸上。

  “对,几乎等于什么都没说。没描述犯罪过程,也没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说得可真叫含糊。”简其明隔着烟雾看了林仲杰一眼。

  “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字面的意思,基本可以理解为他做了对不起李今的事。而且最后几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林仲杰说。

  “但是因为他没明说,所以也可以理解为完全不同的意思。”简东平说,“比如说,如果他打了她,他当然也会觉得对不起她。”

  “对,的确可以有很多种理解,但因为李今被人杀了,而他是头号嫌疑犯,所以很自然地,我们只能这样理解。”林仲杰不太肯定地说,其实他也曾经怀疑过这封遗书的内容,但是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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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暮眼蝶是什么意思?”简其明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林仲杰摇头。

  简东平感兴趣地盯着这封遗书,突然问:“这个可以给我吗?”

  林仲杰还没来得及回答,简其明抢先说道:“没问题,你拿去吧。他如果需要,随时都可以到警察局的档案里找到原件。”

  林仲杰本想对简其明的自说自话提出抗议,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没错,他的确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原件,更何况,他已经说了那么多,似乎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过于较真。于是他假装没看见简东平把悔罪书的复印件塞进口袋。

  过了一会儿,简东平继续问道:“请问他是用自己的名字登记的房间吗?”

  “怎么可能?他还没傻到这种地步!”林仲杰干笑了一声,说道,“他用的名字叫萧广明,入住时还提供了这个人的身份证,后来我们发现这个身份证号码居然是真的。我查过萧广明这个人,户籍显示确有其人,但这个人已经失踪很多年了。”

  “真离奇,他从哪儿搞到这个人的身份证的?”简其明插了一句。

  林仲杰不置可否。

  “那么是谁报的案?”简东平继续问道。

  “是旅馆的客房服务员,当时我们已经把他的照片发到各个旅馆招待所,要求协查。”

  “他是自己登记入住的吗?”

  “对,不过前台小姐也不敢肯定,因为登记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她只记得他是个皮肤白白的瘦男人。”

  简东平沉吟片刻,又追问了一句:

  “报警的是客房服务员?”

  “是的。怎么了?”林仲杰不知道简东平究竟想问什么,他警觉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没什么。”

  “小子,话不要只说半截,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林仲杰最不喜欢别人故弄玄虚。

  简东平想了一想才开口:

  “你刚才说,陈剑河没要过客房服务,那么如果双方根本就没有接触,客房服务员又怎么会知道他就是警方要找的人呢?据我所知,在很多小旅馆,警方的协查通知一般只有前台的工作人员才能看到。所以报警的应该是前台小姐才对。”简东平目光炯炯地看着林仲杰。

  林仲杰一怔,这一点他倒是不曾细想过。不过他立刻想到,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小旅馆,一个客房服务员总有办法看到通缉令上的照片,也许凑巧这个客房服务员的警惕性特别高、记忆力特别好,也许她对那些罪犯本身就充满了好奇,谁知道呢。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虽然没要过客房服务,不过,一般新客人入住时,客房服务员总会进去送热水的,这是惯例。”

 林仲杰一边说,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他记得报案人是一个小个子女人,有着一双兔子一般红红的惊慌失措的眼睛,说话怯声怯气,还有一点结巴。那天当他们接到报案赶到旅馆时,这个女人已经下班了,所以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见到这个报案人。当时他们只是站在旅馆门口的街边简短地聊了几句,这个女人没给他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一切都很正常,至今他都这么认为。会有什么问题吗?林仲杰暗自思忖。

  对于林仲杰的说法,简东平并没有反驳,只是耸了耸肩道:“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跟简东平分手后,林仲杰觉得有点忐忑不安。简东平最后的那番话仍然困扰着他,他觉得简东平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他知道在很多旅馆,警方的协查通知的确只有前台人员才能看到,而且一年到头,警方传送到各家旅馆的协查通知不计其数。也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对此并不在意,虽然她们会把那些协查通知像模像样地用钉子钉起来,挂在办公桌边的显眼处,但他怀疑那只是摆摆样子,如果真的遇到通缉犯,她们根本不会去一张一张辨认,所以也很少有人能真正认出谁来。除非罪犯的长相非常有特色,陈剑河的长相算是很有特色吗?不见得。

  也许陈剑河的通缉令正好被放在所有通缉令的最上面,所以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报警的应该是曾经跟他面对面接触过的前台小姐,不应该是客房服务员。也许她是凑巧看到了,也许凑巧这家旅馆非常重视警方的协查令,也许……

林仲杰觉得有必要再跟这个报案人好好聊聊。

  第二天上午,他从自己整理的案卷里找出了报案人的资料。

  “黄秀丽,女,35岁,上海人,2000年3月从上海西西服装厂辞职,同年5月进入东方罗马旅馆担任客房服务员,工作至今。”

  对于这位报案人,他知道的也就是这些。当时他也没有留下她的家庭电话号码与地址,因为觉得没必要,但现在看来这的确有点失策。

  他从案子的原始卷宗里找到东方罗马旅馆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为了避免引起旅馆方面的注意,他决定先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喂,是东方罗马旅馆吗?”

  “您好,请说。”接电话的总机小姐很有礼貌。

  “我找客房部的黄秀丽。”

  “黄,黄秀丽?”总机小姐好像吃了一惊,又好像没听清他的话,于是他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声音了,好像是有人故意捂住了话筒,林仲杰正觉得心里纳闷,电话那头又传来总机小姐温柔的声音:“好,您稍等。”

  不一会儿,就有另一个人接起了电话,是个女人。

  “是黄秀丽吗?”

  “你是谁?”对方的声音沙哑而粗鲁。

  “你是黄秀丽吗?”

  “不是。”对方冷冰冰地回答道。

  “那么请她接电话。”

  “你是谁?找她干吗?!”对方似乎很警觉。

  这个女人态度蛮横,林仲杰不免有些恼火,看来不亮出自己的身份是不行了。

  “我是A区公安局重案组的刑警林仲杰,现在我有一件去年的案子需要她协助调查。立刻叫她来接电话!”他换了一副严厉的口吻说话。

  这招似乎起作用了,对方立刻不吱声了。

  “你听到没有?我要找她本人!”林仲杰不耐烦地催促道。

  “抱歉,我办不到,因为她早就死了。”对方冷淡地说道,随后话筒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林仲杰拿着电话呆立在那里,他觉得自己的额上沁出了汗珠。

  备忘录

  文件性质:现场勘察报告

  负责警员:戴功、林仲杰

  整理:林仲杰

  执笔:张志

  案件简述:昨晚接到报警赴现场勘察,发现女租户李今陈尸于雨花石公寓902室,身上有多处刀伤,现场只发现女死者一人。已正式立案侦查。

日期:2004年7月27日

  时间:早晨9点

  2004年7月26日晚7点4分,110接到报警称位于连景路36号的雨花石公寓内发生凶杀案,接报后,本区凶杀科刑警林仲杰、张志、王成义及法医龚祖明等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到达现场时间为7点12分。

  陈尸地点为雨花石公寓902室。女死者仰卧于其中一间卧室的床上,双手平放于身体两侧,头发凌乱,喉咙处及上身有多处明显刀伤,刀伤从胸口延伸至肚脐,呈规律性直线分布,并呈现“×”图形。死者上身穿白色短袖花边上衣,下身穿白色短裙,上衣及胸罩被撩至胸口以上,短裙和内裤被撸至脚踝处。

  卧室内开有日光灯,玻璃窗紧关,窗帘也被拉上,但没有打斗痕迹。屋内物品摆放凌乱,并有异味,怀疑是馊饭或垃圾的味道。据邻居反映,该卧室的实际租住者名叫陈剑河,在一家翻译公司任职,此人于当日下午4点3刻左右被人看见离开公寓。

  该卧室内陈设简单,主要家具为:单人床一张,大衣橱一个,木制书柜一个,木制书桌一个。在衣橱内发现男性衣物,多为夏季当令服饰,白色短袖衬衫三件,深蓝色短袖衬衫两件,黑色长裤四条,内衣、袜子若干,所有衬衫和长裤均为同一品牌,同一款式。衣橱内凌乱不堪,内有衣架,但所有衣物都乱七八糟堆在一起,有些显然是脏衣服。衣橱内还放有几本满是灰尘和污垢的旧书,以及十多个明显已经用水清洗过的空酒瓶。

  书桌上发现有笔筒一个、英语词典和德文词典各一本、CD唱机一个、CD碟片六张、茶杯一个、罐装咖啡一罐(已开启)、空的二锅头酒瓶一个,茶杯中有少许剩余的绿茶水。书桌边的墙角处有一箱尚未启封的方便面,上面还放有两包饼干和三听罐装牛肉。书桌的三节抽屉全部开着,抽屉内放有部分文具和资料,部分散落一地。

  床底下发现有一双运动鞋和一双拖鞋。

  床上被褥被摊开放置在死者旁边。

  搜索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发现厨房案台上有一把带血的厨房用剪刀。厨房内的其他刀具均放在厨房抽屉的最后一格,该抽屉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客厅内有饭桌、冰箱和沙发,冰箱内有两盆剩菜、三个苹果、一袋葡萄、两听啤酒、四盒治疗肠胃的药物、两袋熟菜、鸡蛋若干。客厅物品摆放整齐,没有异状。卫生间内有一台洗衣机,在洗衣机内发现一件带血的白衬衫,其款式跟陈剑河衣橱内的一模一样,卫生间的水池内也有少许血迹。

  据了解,902室为三室一厅,其他两间卧室分别由陈剑河的另外两位同学承租,发现尸体时,两人均不在房内。当晚8点左右,两人才出现,两人均称自己对事情的经过一无所知,但都指出,近来陈剑河似乎心情不佳,经常为小事跟室友发生不愉快。

两人称陈剑河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平时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也从没有访客,下班后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因为他从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在房间内做什么。平时他很少跟两位室友交流,也极少在客厅走动,同时,他也从未与两位室友共同进餐,通常他都在自己的房间内独自进餐。

  两人还告诉警方,陈剑河平时整洁观念较差,不爱整理房间,还经常会将脏东西带回家。他们曾经看见陈剑河将废酒瓶和旧报拿出去卖,因为担心陈剑河的行为会导致房间长虫,两人曾找陈剑河谈过,试图改变其做法,但是陈剑河依然我行我素,两人对此也无可奈何。

  据调查,案发前,陈剑河曾联络女死者,要求与其见面,女死者欣然同意,其后便发生凶案。

  目前,该案已经正式立案侦查。但从种种迹象表明,902室的租住人陈剑河有重大作案嫌疑。

  信件

  写信人:简东平

  收信人:陈剑蓉

  日期:2005年10月12日

  陈剑蓉女士:

  你好。上次拜访贵府之后,我便去见了去年办理该案的林仲杰警官,他已向我提供了一些当时侦办此案的细节,但愿能从中获得一些新的线索。林警官对你还有印象,其实他对该案的结局也有保留意见,但因为没有有力的证据,所以他也无能为力,他对我参与此案有些恼火,但我认为他是一个有头脑、负责任的警官,也许没过多久,他就会重新调查此案。

我已看过林警官提供的案情简述,发现有三个问题难以理解,烦请答复。

  1据陈剑河的邻居和室友反映,他从来没有访客,也就是说作为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你从来没去过他的住处,为什么?对此我颇感奇怪。

  2如今作为一个翻译,电脑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但在陈剑河的房间内并没有找到电脑。请问他是否之前已将他的电脑寄存在你处,可否拿来给我过目?

  3陈剑河是否有喝酒的爱好?他的酒量如何?喜欢喝哪种酒?

  另外,我还希望你能为我提供更多你弟弟的资料,尤其是他早年的日记和好朋友的姓名。祝安康!

  简东平

张明律师40多岁,身材矮小,头发稀疏,身材微微有些发胖,却长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看上去颇为滑稽。简东平一进门,他就从堆放着几大摞文件的书桌前走出来,热情地跟简东平握手。

  “我知道,你是陈剑河的朋友。剑蓉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过电话了。”张明律师满脸堆笑地说。

  张律师衣着体面,举止文雅,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他彬彬有礼地请简东平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抱歉,我的秘书几天前度蜜月去了,所以我这儿简直乱得一团糟。你不介意等我两分钟吧,我很快就好。”张律师一边说,一边用他那短小粗壮的双手飞快地整理起桌上的文件来。

  张明律师是一年前受陈剑蓉的委托,跟陈剑河有过接触的律师。简东平从父亲那里了解到,张律师目前在业界小有名气,他的主营业务是承接离婚官司,据说胜诉纪录很高。简东平心想,没准陈剑蓉的离婚官司也出自他之手。

  一抬眼发现简东平正好奇地注视着自己,张律师便充满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没办法,整理这些东西,我实在不在行。”

  说话间他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

  “听说你是个记者,你真的是陈剑河的朋友吗,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张律师友善地打量着他。

  “不,算不上朋友。我跟他曾经是大学同学。”简东平一边简短地回答道,一边拿出了他的录音笔。

  张律师立刻露出一个体恤的微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确,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可能会有什么朋友。”张律师蓦然瞥见简东平的录音笔,“这是什么?记者的随身宝吗?”

  “录音笔。……可以吗?”

  “悉听尊便。”张律师满怀诚意地说。简东平心想,张律师的优势就在于,无论他说什么,都让人觉得那么友好真诚。

  简东平打开录音笔上的开关。

  “听陈剑蓉说,在出事以后,你曾经跟陈剑河见过面。可以说说这方面的情形吗?”

  “当然可以。”张律师点点头,“对,我的确见过他,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整个过程太艰难了。”

  “我不懂。”简东平摇了摇头。

  张律师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最开始还是他自己要求剑蓉来找我的,他想知道那个女孩如果告他的话,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等我跟他见面时,他的态度就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变,他很不愿意跟我合作。根本就不听我的,从头到尾他都没好好回答过我的问题,一直在用胡言乱语搪塞我。说难听点,我觉得他的精神有问题。当然这话我没跟他姐姐说。”说到最后一句时,张律师突然压低了嗓门,好像陈剑蓉也在这个房间里似的。

  “关于那件事,他究竟是怎么解释的?”简东平问道。

  “好吧。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张律师仰起自己光秃秃的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后,说,“他当时对我说,他跟那个女孩原本互不相干,没什么交往。可有一段时间,那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常去找他,他便认为是女孩喜欢上了他,而他也觉得自己慢慢对那个女孩产生了好感,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写进了日记本里。案发那天,他找女孩过来,把日记本给她看,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按照他的意思,那上面记录了不少情话,这等于是向她示爱,结果女孩完全不领情,不仅没有欣然接受他的美意,还大声斥骂他,并当场撕碎了他的日记本。可能是女孩骂得太凶了,陈剑河说,他感到十分难堪痛苦,这是他的原话,他拼命想阻止女孩继续骂下去,于是就打了女孩一记耳光,结果女孩一下子就被打昏过去了,他这才发现自己闯祸了。他说他完全没想到女孩会死,他当时唯一担心的是,女孩一旦醒过来会加倍责备和羞辱他,他觉得再也没脸见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逃离了现场。虽然他的叙述颠三倒四,但是我还是基本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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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全过程?”

  “应该说,这是第一个版本。”张律师语带讥讽地说。

  “难道还有不同的版本?”简东平从张律师的口吻品出了某种异样的味道。

  “可不是。”

  “你好像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是因为我曾经对他的叙述做过调查,我发现他的话漏洞百出。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究竟都说了哪些谎?”这是简东平最感兴趣的。

  张律师清了一下嗓子,兴致勃勃地说起来。简东平有种感觉,张律师好像等待这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首先是日记。他说那女孩撕碎了他的日记,我后来看过警方的报告,在现场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碎片。我问过他,他支支吾吾,先是说他把日记本带出去扔掉了,但他又说不记得扔在哪里了。后来我再问他时,他又说,逃跑的时候,因为太慌张,所以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日记到哪里去了。按照他的第二种说法,日记本应该还在现场,但是现场没有,这很奇怪,不是吗?照我的想法,根本就不存在这本日记。”

  “但像他这种性格内向的人,通常都会有记日记的习惯。这并不稀奇。”简东平相信陈剑河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不过他立刻想到林仲杰曾经告诉他,警方的确没在他的房间里搜查到日记本之类的东西。

  张律师微微一笑。

  “反正我是没找到那本日记,他或者是在撒谎,或者就是把它藏了起来。关于日记的事,他一直解释不清,于是他就给了我第二个版本。”

  简东平等他说下去。

  “他改口说,他从来就不曾喜欢过女死者,他一直认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因为讨厌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刻意回避她,但按照他的说法,那女孩却好像特别喜欢跟他搭讪,她总是主动来找他,这让他十分烦恼。案发当天,女死者又一次主动来找他,他当时正在翻译一些东西,对她的来访十分厌恶,但因为是同学,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勉强请她进屋。一进屋,女死者就抱怨他没开冷气,屋子里热得要命,随后她就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吊带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像是在勾引他,见他不心动,女死者就主动睡到了他的床上,还喝了他杯子里的水。陈剑河说,这让他非常恼火,因为他有洁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杯子,于是他就开始大声斥责女孩,那女孩可能是恼羞成怒,马上就上前给他一记耳光,两人就这样开始厮打起来。陈剑河说,起初他一直退让,但后来,见女死者越来越激动,他也感到非常生气,于是他用尽力气打了她一记耳光,这样,女孩就昏了过去。”

  “跟第一个版本完全不同。”简东平暗想,难道李今真的会主动去勾引陈剑河吗?真是难以置信。

  “听上去还蛮有情节的,不过这也是假的。”张律师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简东平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女死者并没有穿吊带裙,验尸报告说,女死者上身穿的是短袖衬衫,下身穿的是短裙。被害的时候虽然全身几乎赤裸,但衣服仍然还穿在她身上,只不过被撩了起来而已。”

  “你把你的怀疑告诉他后,他怎么说?”简东平看着张律师的脸,微微一笑,“他该不会又给了你第三个版本吧?”

  张律师咧嘴笑了:“让你猜对了。他真的给了我第三个版本。”

  “因为第二个版本难以自圆其说,他又说,他跟女死者之间其实是因为经济问题才闹起来的。据陈剑河说,之前,女死者曾经分三次共向他借过5000元钱,因为是同学,而且对方又是苦苦哀求,他碍于情面最后只能把钱借给了她,并且也没有向她要借条。本来,女死者承诺说她会在案发的前一天把钱全部还给他,但结果到了那天,她却装聋作哑,只字不提还钱的事,而陈剑河说他也不好意思当面向她讨债,他打算过两天再说。但案发那天,他突然发现,女死者居然买了一个昂贵的新款手机,这让他很生气,于是他就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里理论,他想叫她还钱。结果,女死者不仅矢口否认曾经借过他钱,还嘲笑他是傻瓜。两人就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后来还厮打了起来,最后,还是那样,一记耳光结束了战斗。”

听张律师的口气,这个版本的真实性也值得怀疑。

  “难道这也是假的?”简东平蹙眉问道。

  “当然。”张律师的脸红扑扑的,他伸出一只手,梳理了一下他稀疏的头发,说道,“我查过陈剑河的银行账户,在案发的前三个月内他根本就没有支取过5000元钱。事实上他只有一个账户,是他姐姐为他办理的,账户里有两万元钱,是他姐姐在他外出租房时存进去的,她是希望他用这笔钱交房租,但他分文都没动过。你也许会说,他可能身边藏着不少现金,但我觉得这一点可能性不大,因为按照他的收入,他不可能会有什么结余。他每月工资1800元,除了交800元房租外,还需要负担水电煤费用、车费、饭费,或者还会买点书、上个网什么的,不管是谁,总会有些七七八八的开销。总之他剩不了多少,他根本没有5000元钱可以借给死者。另外据我所知,女死者是富家女,她的父亲是房地产大亨,她自己的存款就超过200万,所以她不太可能去问收入微薄的陈剑河借钱,而且半年内她也没有买过新手机。”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简东平忍不住脱口而出。

  张律师摇摇头。

  “不知道。当我弄清楚他的第三个版本仍然是在说谎时,我简直无话可说。而事实上我也来不及再对他说什么了,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张律师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随后他仿佛突然想起某事来,“哦,忘了说了,耳光也是假的,那女孩其实是被人下了药才昏倒的。”说完这句,他又开始忙活手头的工作了。

  简东平想了想,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谎?”

  “我猜他是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让自己显得很无辜,或者也可能是想掩盖真相。”张律师抬起头,朝他做了个有趣的鬼脸。

  “那你认为真相是什么?”

  “那还用问吗?他喜欢那个女孩,结果在向她表白的时候,女孩可能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有钱又漂亮的女孩难免会忘乎所以,不可一世,很显然,那些话激怒了他,于是他就处心积虑策划了这场谋杀。因为不敢面对面地实施报复,所以他先用迷药把她药倒,然后再折磨她,同时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要割去被害人的舌头。我认为这就是真相。”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他姐姐去公寓探个虚实?他应该知道那时候李今早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而且你刚刚还说,一开始他想找你是想咨询女孩醒过来后会不会告他,他需要负多少责任,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根本不用问这些问题,他应该很清楚犯了杀人罪他将面临的是什么。不是吗?”

  张律师看着他,平静地说:“不错,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知道我是对的。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自己动过刀,但我相信他就是那个剪刀手。对于这个事实,他也许会永远不肯面对,因为他毕竟是个胆怯懦弱的人,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根本就没办法自圆其说,这一点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陈剑蓉告诉我,当他从报纸上了解到李今的受害程度时,显得十分震惊。他好像一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简东平回想着陈剑蓉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张律师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想他是在演戏。再说,他肯定害怕说出实情会被姐姐责骂,他从小就怕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创伤性失忆。如此残暴的罪行恐怕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可能是在逼迫自己忘掉那一切吧。他曾经反复对我说,他并不想那么做,他很后悔,这应该是真心话,我想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回忆那可怕的场面。”张律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见过那些残酷的记号,感觉就像是老师在批改一个差生的作业,好像是在说做错了,全做错了,这儿长得不好,那儿也是……他还把女孩的舌头扔在抽水马桶里,看得出来,他是在有意羞辱死者,羞辱一个本来在他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性,可能这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刻。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已经疯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同意自首?为了解脱吗?”简东平问道。

  “他已经跟他姐姐保证他没有杀人,所以他不得不把戏演下去,他不得不以自首来说明自己是无辜的。但是结果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没有自首,他选择了自杀。因为他很明白,一旦自首他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就是凶手。他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么,动机是什么?仅仅只是李今说了他几句?”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像他这种心智不正常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能挑起杀心。”

  张律师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一摞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身后的书橱里。

  沉默了半晌后,简东平问他:“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陈剑河的姐姐?也许这可以打消她为弟弟翻案的念头。”

  “人有时候不得不说谎。我了解她的脾气,如果我说出真心话,她准会跟我翻脸的。既然她弟弟已经死了,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幻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但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真是拿女人没办法。”张律师摇摇头苦笑。

  “张律师,你好像非常肯定陈剑河就是凶手。”

  “是啊,真令人遗憾,但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毫无疑问,就是他干的,他骗得了他自己,骗得了他的姐姐,可骗不过其他人。”张律师面无表情地说。

  “难道你从来没有对这个结论有过怀疑吗?”简东平看着张律师。

  “怀疑?怀疑什么?为什么要怀疑?”张律师似乎觉得这个词非常可笑。

  “也许他对你撒谎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而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张律师嗤笑了一声,“你好像受了剑蓉不小的影响,不过我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应该说出来,不是吗?但是他没说,他为什么不肯说?我的解释是,他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实在难以启齿。”

  “在你看来陈剑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张律师想了一想,回答道:“多愁善感,缺乏进取心,但有时候却又固执得可怕,是那种一条道走到底的人。我想说的是如果他爱一个人会爱到底,恨一个人也会恨到底。”

  “陈剑蓉说他非常害怕刀,她认为他不会也不可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张律师为难地皱皱眉头:“的确,他看上去不像那种会动刀动枪的人,但是……谁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会为了某件事突然发狂,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在我看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太内向了,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性格。”

  张律师瞥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

  “当然,如果剑蓉听到这些,她准会激烈反对。她一直认为她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可怜、最无辜的孩子。典型的妇人之见。”

  简东平想,张律师也许已经认识陈剑河姐弟很多年了,也许还曾经追求过陈剑蓉,也许现在还在追,要不然,像他那么精明务实的人当时应该不会冒险去见陈剑蓉的杀人嫌疑犯弟弟的。

  “张律师,你在陈剑河小时候就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5岁,剑蓉20岁,剑蓉是我夜大的同学。那时候我常去她家,印象中,陈剑河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律师仰头回想着。

  简东平能够想象陈剑河当时的模样,大学时代的陈剑河也是如此,看来这么多年,他并没什么改变。

  “他从小就是这么内向自闭吗?”

  “没错。”

  等了一会儿,见张律师没有继续说下去,简东平就问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性格?是天生的?”

  张律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这可能是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他老爸是当地有名的酒鬼和恶棍,脾气暴躁,而且非常不喜欢这个小儿子,经常借故虐待他。我听剑蓉说他老爸常常把陈剑河当出气筒,劈头盖脸地痛打他,有时还把他锁在壁橱里,那时候要不是剑蓉挺身而出,陈剑河可能真的会落下什么终身残疾。再说他们的母亲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可想而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出问题。对此,我一点都不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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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剑河的家庭生活令简东平有些意外,怪不得他从来都不愿意谈起他的父母,怪不得陈剑蓉曾经感叹自己和弟弟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小时候,他们一定过得非常痛苦。

  “这么说来,他们姐弟俩的感情应该很好。”

  “的确很好。我觉得从某种方面说,剑蓉更像是陈剑河的母亲。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不可能像朋友那样相处。”

  “他们的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

  张律师暧昧地朝他笑了笑:“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最初他们在弄堂门口摆摊卖些自己家做的茶叶蛋、油饼之类的小吃,后来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卖点酒烟、牙刷牙膏什么的,他们就靠这为生。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剑蓉就把杂货店改成了小饭店,她很能干,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打理。小饭店的生意很不错,当时我也去光顾过很多次。”

  “她自己打理?她父亲不去帮忙吗?”

  “她父亲?得了吧,他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干。他们的母亲死后,全家的生计都靠剑蓉一个人支撑。”张律师露出鄙夷的神情,“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一边在夜大上学,一边经营着家里的小饭店,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回忆似乎激起了张律师的无限感慨,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照相簿来,很快翻到了他想找的那页。

  “你看,这就是当年的她。”张律师把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递到简东平的面前:“当时的她非常漂亮,生气勃勃,充满活力。”

  照片中的陈剑蓉剪着整齐的短发,肤色雪白,眼睛明亮,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这在保守的20世纪80年代初期,应该算是非常时髦的打扮了,她容光焕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美丽的大眼睛充满神采。她身后的背景,是一家朴实的小饭店。

  简东平把照片还给张律师。

  “的确非常漂亮。”简东平附和地说。

  “但可惜,漂亮的女人总是红颜薄命。”张律师一边惋惜地说道,一边把照片放回原处。

  “我知道她离婚了。”

  “对,我帮她办的。经济上她没吃什么亏,但是在心理上,我想对她打击很大。”张律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说。

  “你认识她前夫吗?”

  张律师点点头:“当然认识,不是什么坏人,心地不错,人也很爽快,但是缺乏自制力,是典型的雄性动物。”

  “听说她前夫跟陈剑河一向不和,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凡是跟宋景江牵扯不清的事,多半都跟女人有关,这是一条规律。无论对方是陈剑河,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查过他?”简东平紧紧盯着眼前的小个子。

  “啊,被你猜到了。”张律师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对,我的确查过他,那是在他们结婚之前,我想替剑蓉把把关,因为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有点,怎么说呢,好像太有吸引力了。不,这个词还不够准确,应该说,他非常性感,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雄性的气息,虽然他当时只是一家机械厂的普通工人。”

  “工人?”但陈剑蓉说她前夫是个生意人。

  “对,据我所知,他是那家工厂有名的大众情人,曾经跟好几个女工谈过恋爱,后来居然同时跟两个女工搞在一起,结果闹得沸沸扬扬。有个女工的哥哥还到工厂来找他算账,就这样,他在那个工厂实在呆不下去了,才辞了职,当然其实他是被开除的,但工厂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认识剑蓉不久,就离开工厂了。”

  “你把这些都告诉陈剑蓉了吗?”

  张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当然告诉她了,但是她全当耳旁风,她说她不在乎他的过去,那时候宋景江把她迷得晕头转向,她铁了心要嫁给他。结婚的时候,宋景江连工作都没有,于是剑蓉就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支持他做服装生意,他这才干起了那行。”

“我知道,他后来干得相当不错。”

  张律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运气,宋景江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那么结婚这么多年,宋景江有没有对陈剑蓉不忠?”

  张律师滑稽地朝他挤挤眼:“怎么会没有?我想这样的事应该是数不胜数的。我自己就曾经亲眼看见他在马路上搂着个花蝴蝶一般的女人进了出租车。”

  “但是居然没有被陈剑蓉发现?”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却不肯承认。女人都是这样,在这种事上,她们喜欢自欺欺人。她认为只要最后他能回到她身边就行了,但是最后一次还是出事了,这个结果她没料到。”

  “有没有可能,陈剑河知道他的风流韵事才那么讨厌他?”

  “我说不准,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两个的矛盾,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一定跟女人有关。或许是陈剑河发现了他跟某个女人有染,出于对姐姐的感情,才会那么恨他。”张律师悠闲地说。

  “你刚刚提到他们的父亲,请问他现在还健在吗?”

  “你是说他们的父亲?谢天谢地,在陈剑河10岁那年,他终于死了。”张律师幸灾乐祸地说。

  “是生病死的?”

  “不是。在一个隆冬之夜,他酗酒后醉倒在马路上,最后冻死了。”张律师的脸突然变得异常冷峻,简东平觉察到,他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虽然他嚣张了一辈子,但最后横死街头,结局也够惨的。不过他们姐弟俩都恨透了他,他死之后,他们连追悼会都没开,家里也没挂遗像,也没举行任何祭奠仪式,好像大家都不想再提起这个人。我记得剑蓉把父亲的衣服和杂物扎成一包,放在家门口,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张律师感叹地说。

  “那一定很壮观,应该会有不少人围观吧。”

  “当然。”

  “你当时也在场?”

  “啊,对,是剑蓉让我去帮忙的,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同学。我们负责帮她把她父亲留下的酒瓶通通搬出去扔掉。他们家到处都是空酒瓶,我记得后来拆掉她父亲的床后,我们还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两百多个瓶子,的确非常壮观。”

  “你刚才说,他们的父亲很不喜欢陈剑河,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倒不清楚。”张律师突然谨慎地住了口。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

  “要知道剑蓉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尤其是她的家事,她以此为耻。”

  “那么,有谁知道他们的家事。我想多了解陈剑河的家庭背景。”

  “其实,他们家的事在那片小区非常有名,你只要去找个上点年岁的人打听一下就明白了。”张律师说。

  “有没有对他们家特别熟悉的人?”简东平注视着他。

  张律师凝视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盘算要不要透露点消息给他,最后他妥协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剑蓉。”张律师犹豫了一会儿才从桌上的便笺簿里撕了一张,在上面飞快地写起来,“她叫齐红,是剑蓉以前的邻居。结婚前,她跟剑蓉的关系很好,不过最近这些年她们已经没来往了。如果你想了解剑蓉的家事,找她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齐红是一个身材粗壮、长相平凡的中年妇人,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烫成大波浪的头发被染成了漂亮的红棕色。

  “陈剑河的姐姐陈剑蓉曾经是我的小姐妹,我们做了20多年的邻居,以前她什么话都跟我说。你要想了解他们家的事,问我就行了。”她爽快地说。

  “你跟陈剑蓉姐弟从小就认识吗?”他问道。

  “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我们两家总是紧挨着,一开始住老房子的时候,她家是10号,我家是11号,后来那地方原拆原建,就是在原来的地方拆了平房建公房,我家又恰好住在她家隔壁。”齐红从旁边茶几下面找出一大瓶凡士林润肤露来,倒了一些在手背上麻利地揉搓起来。润肤露很快就渗透进了她的皮肤。

简东平寻思,齐红所说的那个原拆原建的地方,应该就是他曾经去过的陈剑蓉现在的住处。

  “你说的是朝阳小区吗?”

  齐红惊奇地看着他:“是啊。就是那儿,你去过?”

  “陈剑蓉现在就住在那里,她曾经请我去过。”

  “我知道,她离婚了,所以才会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住回到老房子去。”齐红说。

  坏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你刚刚说跟他们家住在一起很倒霉,看来你并不十分喜欢这个邻居。”

  “谁会喜欢他们家?!不可能!就因为改建后仍然住在她家隔壁,我父母很不高兴,还找过当地的居委会和房管所,希望能调换一下,可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在他们家隔壁,所以说了几次也没用。”齐红用洪亮的嗓门说道。

  “他们家就这么令人讨厌?”

  “其实他们家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剑蓉的老爸陈向前实在太可恶。”齐红皱着眉头,愤愤不平地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偷过我家的东西,虽然只是些鸡蛋、红枣、肉之类的食物,但当时大家经济都不宽裕,吃点好的也不容易,他这么做就太不要脸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他拿的?”

  “我可没冤枉他。有一次,他正把我家的鸡蛋放在自己的口袋,让我妈撞个正着。结果他还厚着脸皮对我妈说,这是我们家欠他的,我妈虽然气得要命,但知道这个人根本不讲理,所以也就没跟他计较。”齐红嘟着嘴说。

  “看来陈剑蓉的父亲的确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简东平谨慎地说。

  “何止不受欢迎,简直是人见人厌。陈向前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酒鬼加流氓。听我父母说,他年轻的时候原本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后来因为跟人打架,又偷厂里的东西出去卖,就被抓去坐了三年牢。出来以后,他当然就没工作了,一直游手好闲,连他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早就不跟他来往了。你说跟这种人做邻居,谁会高兴?”

  “那他靠什么谋生呢?”

  “我想最初是靠父母,后来就是靠老婆。”

  “我听说他们摆了个摊卖小吃。”

  “对,他老婆宋玉英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回来就在弄堂口摆摊卖小吃,而陈向前就什么都不干,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在外面惹是生非。因为他经常喝酒闹事,不是把人家打伤,就是弄坏了别人家的东西,宋玉英经常不得不赔钱给人家,所以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我们小的时候,宋玉英还曾经帮人家带孩子贴补家用。我记得剑蓉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起早贪黑地帮她妈一起出摊卖东西了。说实在的,剑蓉小时候过得可真不容易。”齐红饱含同情地说。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相安无事?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你是指陈向前和他老婆?简直糟透了。他动不动就虐待他的老婆,经常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有几次,还打得她起不了床,但是这个畜生仍然不肯放过她,大冬天早晨,硬是把她从床上揪起来赶出门去,连口热饭也不让她吃,他还指望她每天出去干活养活他。在我看来,他对她简直连牲口都不如。我家就住在她家隔壁,经常能听到那老混蛋骂人打人的声音和他老婆苦苦哀求他的声音,简直太让人无法忍受了,就因为这个,我们一直想搬家。”齐红厌恶地说。

  简东平的耳边仿佛听到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那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把自己从幻听的漩涡边拉了回来。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他呢?”他问道。

  齐红笑了出来:“离开他?怎么可能?他老婆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听我妈说,最开始还是她追求他的呢。结婚前,她明知道他脾气不好,坐过牢,但还是喜欢他。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为他做饭,给他洗衣服。我妈说,最后他是拗不过她,才勉强娶了她。也许最开始她是觉得他比较有男子气吧,年轻时她曾对我妈说,她喜欢能打架的男人,不过她没想到,后来他会连她也一起打。看她的日子过得那么惨,我妈曾经不止一次劝她离婚,但她总是说,她想等孩子长大了再说。结果怎么样,儿子3岁时,她就自杀了。没人告诉你?”

简东平摇摇头。

  “她用一把水果刀在卫生间里割断了静脉,流了很多血。她没留下遗书,可能是对人生太绝望吧,不过在临死前她做了一件蛮棒的事。”齐红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她把陈向前藏在酒柜里的酒通通从窗口扔了出来,摔得粉碎。陈向前后来知道老婆毁了他所有的酒之后,气得双脚跳。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他表示不满。看到那些碎酒瓶,我妈说,看得出来,她真的是不想活了。话说回来,如果她不自杀的话,陈向前也不会放过她。”

  简东平想,在这个家庭里,绝望好像是一种遗传病。

  “她为什么自杀?”他问道。

  “我想她是受够了吧,既然她不愿意离婚,那么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跟那种男人是没办法过下去的。”她无所谓地说。

  “陈向前对她那么残忍,她的家人有什么反应?”

  “家人?”齐红显然十分意外,“你是指宋玉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没见过。”她摇了摇头。

  “她跟家人断绝了来往?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亲人?”简东平琢磨道。

  “老实说,我没怎么听她谈起过她的家人,我只知道,她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好像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她死了之后,因为没有举行大殓,所以她家人也没来。”齐红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其实她是个蛮不错的人,手脚勤快,心肠也很好。有段时间,她经常上我家来帮我妈做针线活,她挺喜欢跟我妈说话的,经常找我妈诉苦,所以我才会知道他们家那么多事。”

  “听说陈剑河的母亲去世之后,他父亲就经常虐待他,有这么回事吗?”

  “啊,对,”她点点头,“他好像特别不喜欢这个儿子,总是找机会揍他,有一次还把他打得送进了医院,为这个,居委会和警察曾经找他谈过几次,但都没什么用,他还是照打不误,所以陈剑河小时候是个很可怜的小孩。”

  “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儿子吗?”

  “我们猜可能是因为陈剑河特别爱哭吧,陈向前哪有那个耐性去哄他,所以就经常吓唬他,打他骂他,这样小孩当然不可能跟他亲近喽。说来也怪,这对父子一直都像冤家一样,等陈剑河稍大一点,他就开始跟陈向前作对了。”

  “作对?”简东平突然想起陈剑蓉曾经跟他说过,陈剑河爱跟他的姐夫作对,总是搞些恼人的小把戏来捉弄他,也许这就是他表达愤怒和仇恨的方式,而这个方式也许已经由来已久,“你是不是说他爱搞恶作剧?”

  齐红皱着眉头,微笑了一下:“恶作剧?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词呢?”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把小便倒在他老爸的酒瓶里,还把沙子撒在他的被窝里。有一次,把大便弄在他的牙刷上,反正这样的事有很多。”齐红的眼睛里闪动着幸灾乐祸的灵光,“我想他可能是亲眼目睹了他老爸是怎么对待他老妈的,所以他恨死他老爸了。但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当然他这么做就免不了会受皮肉之苦。”

  跟对付他姐夫的方式如出一辙。他从来就没胆量跟对方正面冲突,只能玩些小把戏。

  “那么对弟弟的行为,陈剑蓉怎么看?”

  “还能怎么样?她拿那孩子根本就没办法。她曾跟我抱怨说,她跟陈剑河谈过好几次,让他乖乖的,别再惹事了,因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保护他,如果他再干那些荒唐事,最后受伤害的只有他自己。可是无论她怎么软硬兼施,那孩子根本就不听她的。他还是照样我行我素,所以才会挨了那么多打。”齐红轻轻叹了口气。

  “陈向前也打他的女儿吗?”

  齐红扫了他一眼。

  “不,剑蓉是个例外。说来奇怪,他唯独就害怕这个女儿。剑蓉可能是继承了他父亲的暴躁性格,从小就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别看她长得瘦,力气可不小,在我们小区,她从小就以跟男孩子打架而出名。当然在家里她也是唯一敢跟陈向前当面对着干的人。有几次,陈向前差点揍她,但她总有办法能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她那时候跟我关系不错,她曾经告诉我,为了以防万一,她总是随身带着把刀,如果她父亲敢动她一根毫毛,她就杀了他。看她的表情,好像不是说笑。”齐红轻描淡写地说。

可惜她描述的那个强悍泼辣的女人现在早已经荡然无存,简东平的眼前浮现出陈剑蓉颓丧落魄的神情,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被戳破的热水袋,水分正渐渐从她身上流失,剩下的只有干瘪枯瘦空虚的外壳。可是……

  “陈向前为什么单单会害怕她?”简东平觉得奇怪。

  “我想是因为她泼辣,再加上她长得又漂亮,那时候有很多男人都愿意替她卖命。她曾经说,她随时都可以找人收拾陈向前,黄浦江又没盖盖子,这是她的原话。另外,自从老婆死后,陈向前喝酒喝得更凶了,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后几乎已经瘦成了皮包骨,我看他也没力气跟年轻力壮的剑蓉对着干了。”

  “陈剑蓉跟她母亲的关系好不好?”

  “剑蓉瞧不起她。”齐红摇了摇头说,“宋玉英对她的老公总是唯命是从,在很多事上即使明知道老公没道理,但为了息事宁人,她还是会顺从他。比如,剑蓉读书这件事,本来初中毕业后,她家是完全有能力供她继续读书的,但是因为陈向前反对,她老妈最后还是屈服了。这件事让剑蓉一直耿耿于怀,从那以后,她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暴躁了。不过宋玉英自杀的时候,她还是很伤心,所以我想她对她老妈还是有点感情的,她还在家里搞了一个蛮像样的祭奠仪式,我父母和一些其他的邻居还去拜祭过,也送了礼金。”

  “陈向前死的时候搞过这样的祭奠仪式吗?”

  “当然没有。”齐红似乎觉得他的问题特别滑稽可笑,“他们都恨死他了,哪还会搞什么仪式。陈向前一死,剑蓉就把她老爸的东西一股脑儿通通都烧掉了,一点都不剩。”

  “听说陈向前是冻死的?”

  “嗯,是啊。”齐红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怎么回事?”

  “大冬天的晚上,他喝醉了酒躺在马路上睡觉。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因为谁去拉他,他就打谁,所以没人敢管他的事,结果那天晚上恰好有寒流来,我记得那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天,他就这么死了。”她平静地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齐红用手支着脑袋,皱着眉头回想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让我想想,我记得他死的那会儿刚好我结婚,对了,那年剑蓉应该是25岁,那么就是17年前的事了,她跟我同岁,可结婚比我晚,陈剑河比他姐姐小15岁,所以那年他应该正好是10岁。”

  “他们家的三个人好像都死得不同寻常。”

  齐红咯咯笑起来:“是啊,我们都觉得他们家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所以我当时劝剑蓉到庙里去上上香,或是找个大师来驱邪,但是她不信这一套,她对我说,她父母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报应。”

  “在你们那儿,关于他们家的事,有没有什么议论?”

  “两个人都死得那么突然,当然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不过都没什么根据。”说到这儿,齐红的口吻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人们都议论些什么?”

  齐红顿了一顿,才开口:“有人说剑蓉的老妈宋玉英是被陈向前杀死的,也有人说,陈向前是被剑蓉故意赶出来才冻死的,但这些都只是瞎猜。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你对他们的死怎么看?”

  “我?”她有些意外。

  “你很了解他们家,不是吗?”简东平笑容可掬地说道。

  “是啊,不过……”她显得很不自在。

  “他们死得那么突然,你不觉得奇怪吗?”

  简东平鼓励地看着她。

  “我很吃惊,这是当然的。”齐红踌躇了一下说,“不过我认为,没什么可奇怪的,宋玉英一定是因为碰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时想不开才自杀的。至于陈向前,他出事的那天,的确喝了很多酒,可能比平时都喝得多。”

  “你怎么会知道?”

  “那天傍晚他碰到我爸时,已经喝醉了,他拉住我爸,不断地跟我爸说,他说他发现自己平时买的都是假酒,只有那天他喝的才是真酒,因为这天的酒比平时要浓烈得多。他对我爸嚷嚷说,以后如果我们要买酒,得先让他尝尝,他一尝就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好像感觉好极了,还哼起了歌,就是那首很有名的《军港之夜》。他只要一喝醉就唱这首歌,每次一唱这首歌,他就对别人说,苏小明是他的梦中情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又胡言乱语了一通,他说苏小明是这世界上最漂亮最有女人味的女人,如果他能娶到她,这辈子就满足了。我们都觉得他那个样子简直又可笑,又讨厌。结果怎么样,还不是那酒把他害死了。”她发现简东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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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让剑蓉知道我说的这些,天知道她会怎么样。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齐红皱着眉头,烦恼地说。

  “她是不是很不好相处?”

  “她太霸道了。”齐红撅了撅嘴,“只要别人跟她的意见不一致,她就会很恼火,哪怕是再小不过的小事,她也要跟别人争个明白,而且非得压过对方才肯罢休,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她跟她老爸倒很像。”

  “你认识她前夫吗?”

  “当然认识。”她脸上露出洞察一切的表情,“他人长得很帅,油嘴滑舌的,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劝剑蓉离他远点,但她那时候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根本就听不进去。后来怎么样,还不是被那男人骗了。据我所知,宋景江在结婚的第一年就开始跟别的女人来往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又聪明又漂亮,每个男人都应该像张明那样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其实呢,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照我说,她根本就不了解男人。她曾经对我说,她弟弟陈剑河是个书呆子,她担心他以后可能找不到女朋友。其实陈剑河读高中的时候,我就曾经看见他跟一个女孩蛮亲热地走在一起。这种事,她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一无所知。”她洋洋得意地说。

  “他跟一个女孩亲热地走在一起?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简东平很意外。

  “千真万确。我还上去跟他打了招呼呢。陈剑河的脸涨得通红,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她咯咯地笑起来。

  “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样?”

  “是一个长相很一般的女孩子。”

  “你后来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陈剑蓉?”

  “没有。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因为剑蓉一定会认为我是在胡说,还会跟我大吵一架,她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是不会相信的。不过当然,她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你还是告诉她了?”简东平问道。

  “没有,她是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她显得有些尴尬,简东平猜想她一定是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说给了很多人听,最后终于传到了陈剑蓉耳朵里,可想而知,按照陈剑蓉的火暴脾气,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人们不是常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从别人那儿听说也不奇怪。”简东平和蔼可亲地说。

  他的宽慰马上就起到了作用,她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可不是,谁知道别人有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剑蓉居然跑来跟我吵架,结果这件事后,我们就不来往了。老实说,有没有她这个朋友,我根本就不在乎。她那时候还说,以后再跟我说话,她就不姓陈。结果怎么样,后来还不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么说,她还惦记着你这个老朋友。”

  “才不是呢。这个人有点神经兮兮的。提起这件事,我现在都觉得奇怪。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一年多前,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我。她来了以后拐弯抹角地说了很多废话,最后突然问起以前我看到她弟弟跟一个女孩走在一起的事,她老是问我,这是不是真的。真是莫名其妙,特地跑来就为了问这件事。”

  简东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都问了些什么?”

  “她问得可仔细了。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在什么地方,当时陈剑河几岁,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有没有跟他们说话,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有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等等。我哪记得那么多啊,我只能告诉她,的确有那么回事,我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即使听到,现在过去那么久,也不记得了,他们两个没什么特别的亲热举动,但看上去很要好,两个人都兴高采烈的,我只知道这些。”

  “她听完之后有什么反应?”

  “有点失望。”

  “失望?”

  “是的,有点。她问完这些后,马上就走了,所以我觉得她是特地跑来问这件事的,真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齐红困惑地说。

简东平终于联系到了宋景江,但他的敌视态度却令简东平颇感意外,因为这显然与陈剑蓉和张明描述的那位热情开朗、说话讨人喜欢的男子形象不符。简东平本来以为他会很潇洒地跟他聊聊他的过去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跟他们陈家已经没任何关系了。”在电话里,宋景江生硬地丢出一句话。即使没看到本人,简东平也能猜到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只想问三个问题。”简东平平静地说。

  宋景江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很忙,你得快点。”

  “陈剑河为什么那么讨厌你?”简东平立刻问道。

  简东平听到宋景江冷哼了一声道:“很简单,因为我有了别的女人,他看不惯。”他的回答理直气壮,没有丝毫负罪感。

  “就因为这个原因吗?”

  “对。他迎面看见我跟女人在街上。”宋景江直截了当地说。

  “好吧,那你对陈剑河是什么感觉?”

  “混蛋一个!”宋景江吼了一句,“要知道有外遇的可不止我一个人!那小子凭什么总是针对我?”宋景江火气很大。

  简东平以为宋景江要提起陈剑河的恶作剧,但却听到了意外的回答。

  “也许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试探道。

  “得了,他当然知道,但他把过错全怪在我头上,他认为是我导致了他姐姐做出那种事。真他妈的不正常!告诉你!他死了我很高兴!”宋景江气冲冲地说。

  “陈剑蓉到底跟谁有外遇?”简东平忍不住问。

  “你问那女人去!我很忙!”宋景江猛地挂了电话。

  请柬

  简东平台鉴:

  本人吴立帆将于10月18日,在博古大厦8楼A座举行上海丽蒂雅珠宝设计公司开幕仪式,届时恭候光临。

  吴立帆

  2005年10月15日

东方罗马旅馆位于D区黄西路的尽头,是一幢有五层楼的旧公寓楼,尽管整幢楼都被刷成了醒目的红色,但却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远远看去它更像一个被废弃的工厂仓库,只有走到跟前才能注意到旅馆底楼门口那暗淡无光、破损不堪的招牌。

  林仲杰推门进去,旅馆里的一切跟一年前几乎没有两样,狭小局促的大堂,几张又破又旧的黑色沙发和一个埋首于时尚杂志正哧哧傻笑的服务小姐。

  他大步走到服务小姐面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服务小姐才霍然醒悟过来。她飞快地把杂志藏到抽屉里,站起身,向他绽开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要住宿吗?我们这里既可以整夜住宿,也有钟点房,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林仲杰向他亮了亮自己的证件。

  “我是公安局的,你们老板在吗?”

  “公安局?”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随后很快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请,请稍等,我,我马上去找,这个时候,我们老板可能正在忙……”她结结巴巴地对他说,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变得很小。林仲杰记得这家旅馆的老板,那是个脸色发黑,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牌瘾极大,据说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牌桌上度过的。林仲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下午3点,他猜想眼下这个时间,老板可能正在打牌。

  服务小姐握着电话,背过身去跟电话那头小声说了几句,随后似乎是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复,她转过身来,如释重负地挂上电话,对林仲杰说:“她马上就到,请在那边坐一会儿。”对着大堂里的黑色沙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仲杰点了点头,朝沙发走去。

等他坐定之后,服务小姐笑吟吟地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林仲杰习惯性地审视了她一番,突然发现她也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来这里多久了?”他顺势问道。

  “两年。”她回答得很快。

  “这么说,你一年前也在这里?”

  “是的。”她看着他,试探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一年前来抓那个杀人犯的警察?”

  他缓缓地抬起头,盯了她一眼:“是的,我是其中之一,你记性很好。”

  “朋友们都这么说,我的记性的确很好。哪怕是很久以前的事,我都能记得。”她笑嘻嘻地说道,好像正期待着他的发问。

  “你认识黄秀丽吗?”

  她马上重重地点点头:“认识。她以前是这里的客房服务员,负责5楼。”

  “据我所知,当时就是她报的警。”

  “是的,我们都很吃惊。”她看了他一眼,说道,“平常看她不声不响的,谁知道她会做这种事。她不像是那种会跳出来做些叫人吃惊的事的那种人,我们没料到她会报警。”

  “她报警之前,有没有看过你们前台的协查通知?”

  “没有。”一年前的一桩小事,她居然回答得那么快又那么肯定,倒让林仲杰吃了一惊。

  “看来你的记性的确不错。”

  “这倒不是我记性好,我只知道上班的时候她是从来不到前台来的,那天也不例外。”她解释道。

  “那么报警之前,她有没有跟你们提起过这个杀人嫌疑犯?”

  服务小姐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听说黄秀丽已经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她叹了一口气:“摔死的。那天她在5楼擦窗,结果一不小心就从上面掉了下来,她可真是倒霉。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没吃早饭引起的低血糖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大半年前吧。”

  “她在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她想了想,说道:“原先4楼的客房服务员蒋金霞跟她关系不错,但是她已经不在这里做了,黄秀丽出事后没几天,她就辞职不干了。”

  “你们怎么知道她没吃早饭?”

“是蒋金霞说的。”

  “你知道这个蒋金霞现在在哪里干活吗?”林仲杰问道。

  “不知道,我跟她平时很少说话,”她积极地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我知道她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

  林仲杰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她。

  “好,你打听到后马上跟我联系。”他严肃地说。

  她接过名片看了看,快速地塞进了上衣口袋。

  林仲杰凑近她,小声叮嘱道:“记住,一定要马上跟我联系,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来说可能非常重要。”

  服务员盯着他的脸,小鸡啄米般紧张地点了点头。

  此时,东方罗马旅馆的老板终于出现了。令林仲杰吃惊的是,这次出面的老板跟一年前并不是同一个人,原先的干瘦男人现在换成了一个体态丰腴、一脸凶相的中年女人。

  她一出现,服务员马上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女人走到林仲杰面前坐下,瞪着他粗鲁地问道:“又怎么了?警官?”

  “你是这里的老板?”林仲杰冷冰冰地问道。

  “老板是我老公。他现在不在。”她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跷起了二郎腿。

  “这么说,你就是老板娘喽。我想问一些有关你的职员黄秀丽的事,希望你能配合。”林仲杰说。

  “你想知道什么?她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国庆节前的事。”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反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大概10点左右。”

  “请你谈谈当时的情况。”林仲杰说。

  老板娘耐着性子想了想说道:“最开始是对面楼里的一个小孩跑来告诉我们的,他说我们这儿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我看他不像是在瞎说,就叫了两个人到旅馆的四周去看看,结果他们就在边门那里发现了她,她的血流得一塌糊涂,真他妈的恶心,那天我连午饭都没吃,后来他们马上叫了救护车,但其实当时她已经断气了,这谁都看得出来。”

  “你们有没有报警?”

  “没有。为什么要报警?很明显这只是一般的事故,她那天……”

  林仲杰打断了她的解释,问道:

  “她在这里干了多久?”

  “好几年了。”

  “她在这里都干些什么?”

  “她是客房服务员,当然是收拾客房。”

  “也包括擦窗户?”

  “对。”

  “她有没有自己负责的区域?”

  “她负责5楼。”

  “她负责整个5楼的客房清洁工作?”

  “对,5楼才八间客房而已,她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她敏感地反问道。

  “那天是谁分派她去擦窗的?”

  老板娘凶巴巴地盯了他一眼,随后对前台的那个女服务员吼道:“喂!去叫丁敏过来!警察要找她问话。”

  那个女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哦”了一声,马上拿起了电话。

  “她在这儿干活,每月的收入是多少?”林仲杰问道。

  “800元左右。”老板娘好像是故意跟谁赌气似的补充了一句,“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少她。”

  林仲杰审视着她,问道:

  “怎么,有人说你少付了吗?”

  老板娘蓦然提高嗓门,怒气冲冲地说:“还会有谁,当然是她那个半吊子老公!他老婆自己倒霉从楼上摔下来,关我屁事?!”

  怪不得这个女人一听到有人提到黄秀丽就那么恼火。

  “他要你赔多少?”

  “30万。”她冷笑了一声,“真是做梦!”

  “你这儿有她家的地址吗?”

  老板娘顿了一顿,冷冷地说道:“你问丁敏要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应该都很清楚,她既是领班又负责人事。”

  正在说话间,一个梳着马尾巴、穿着红色制服、神情欢快、体形微胖的中年女人匆匆走了过来。

“喏,她来了。”老板娘向他努了努嘴说。

  “老板娘,找我有什么事?”丁敏走到老板娘跟前,声音洪亮地问道。林仲杰注意到,她一边说话一边正好奇地朝他看。

  老板娘对丁敏发号施令:“你好好接待林警官,把你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另外把黄秀丽的家庭住址查出来告诉林警官。”

  “好。”丁敏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想看看黄秀丽当时擦窗的那个房间。”林仲杰说。

  “那个房间现在有客人吗?”老板娘问丁敏。

  “没有,现在5楼一个客人也没有。”丁敏回答道。

  “那你就带林警官走一趟吧。我有事先走了。”说完,老板娘便敷衍了事地向林仲杰匆匆地点了点头,赌气一般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得地板咚咚直响。

  丁敏目送着老板娘的背影,笑着对林仲杰说:“老板娘就这个脾气,其实她人并不坏。”她示意林仲杰跟着她走。

  “是不是有一桌麻将正等着她?”

  “林警官,你猜得可真准。”

  丁敏笑容可掬地打开大堂的玻璃门,带林仲杰走向通往客房的楼梯口,她的马尾巴在脑后一甩一甩的。站在她身后的林仲杰想,如果不看正面,一定还以为丁敏是个20出头的年轻姑娘呢。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电梯。”丁敏说。

  “我知道。一年前我来过这里。”

  丁敏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指着他惊呼道:“这么说,你就是那次来抓杀人犯的警察?”

  “我是其中之一。”林仲杰淡然答道。

  “是吗?”丁敏又仔细打量他一番,随后继续往前走,“那次真的太可怕了,谁会想到我们这里居然会藏着一个杀人犯呢?而且他还自杀了,一想到有人死在我们这里,我就浑身发抖,后来有好几个夜里,我都没办法睡着呢。”

  “那件事之后,你们店里的生意有没有什么影响?”

  “一开始是有的,后来就没什么影响了。毕竟我们这里是高校区,说到底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客源。”丁敏不无骄傲地说。

  的确,D区临近郊区,是上海著名的高校区,据林仲杰所知,这个中等大小的划分区内至少有八所高等学府和20所私立大专院校,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和高复班不下百家。由于这里云集着从四面八方来就读的学生,所以这个区的大多数旅馆都把学生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客户。林仲杰知道,像东方罗马旅馆这样价格低廉,位置又很隐秘的小旅馆,在学生情人中也很受欢迎,而他也不难想象,自从这些旅馆纷纷推出钟点房服务之后,生意就更加红火了。

  蓦地,林仲杰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陈剑河会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处的原因?难道说,他以前来过这里?他跟谁一起来的呢?

  “请问,你们这里还留着四五年前的客户登记簿吗?”

  “如果是四五年前,那应该是有的,自从这家旅馆开张以来,还从来没有销毁过什么东西呢。”丁敏热情地说。

  “这家旅馆是哪年开张的?”

  “1997年的5月1日。”

  “你倒记得很清楚。”

  “当然记得,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在这里上班的。”丁敏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林仲杰说,“我原先在一家电子厂工作,后来工厂倒闭了,恰好我舅舅要承包这家旅馆做生意,所以我就来了。”

  “这么说,现在的老板就是你舅舅?”

  “是的。在这里我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说完这句话,丁敏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具体负责哪个部门的工作?客房部?”

  “不止。”丁敏拖着长调子说,“除了客房部,我还要处理许多行政方面的杂事,反正要管的事情多着呢。”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5楼。丁敏看上去已经气喘吁吁,她一边用纸巾擦拭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抱怨道:“说实话,我真讨厌上5楼,实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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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的办公室在几楼?”

  “2楼。”她喘着粗气说,“要是在5楼,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客房,打开门让林仲杰进去。

  这是一个15平方米左右的标准间。房间的陈设跟大多数小宾馆的标准间没什么不同,两张铺着蓝色条纹床单的单人床,一架20寸大小的电视机,两张显得有点破旧的靠背椅子,一张木制小圆桌,一个衣柜以及一个很小的浴室。

  林仲杰走到窗边,往下面张望,他问道:

  “她就是在擦这几扇窗的时候摔下去的?”

  “对,就是这儿。”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那天她出事后,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她擦窗用的抹布和一个水桶,而且窗子也开着。”丁敏走过去,熟练地打开窗子,探出身子指着窗子下面的一块空地说,“她就躺在那儿。”

  林仲杰顺着她的手指的那个方向望去,那个地方现在放着一束鲜花,看样子是为了缅怀故人。

  “你见过她老公吗?”

  “见过。”

  “知道她老公是做什么的吗?”

  丁敏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说:“不知道,她平时很少跟别人谈起他。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干体力活的,大概身体有病吧。”

  “他最近是不是跟老板娘闹得很凶?”

  “是啊。”丁敏打开了话匣子,“他认为黄秀丽是在我们旅馆工作的过程中出的事,所以想让我们老板娘赔钱。话是不错,可他要的也太多了,30万,你说我们老板娘怎么可能给他。他来了好多次,都没什么结果,老板娘根本就不见他,这样下去,看来是要打官司了。不过就算是打官司,他也未必能赢,因为他跟黄秀丽根本就没领结婚证。”

  没有结婚证?对林仲杰来说,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新情况。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林仲杰追问道。

  丁敏冷笑了一声,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的,他一直说是她老公,我们也一直都很相信他。可是这半年来,他老是来吵闹,老板娘一开始还有点同情他,后来就被他弄得很烦,有一次就要他带两个人的结婚证来,结果他竟然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又跑来要钱,这次他倒是带来了结婚证。老板娘留了一个心眼,叫我把那张结婚证复印一份,拿到民政局去查,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张结婚证根本就是假的!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结婚。我想他们只是住在一起罢了,当然了,这种事现在也很平常,但说到打官司,就不可能这么乱来了,他们这种关系,法律是不会保护的。就算赔钱,也不可能赔给他。”

  “那么黄秀丽还有别的亲人吗?”

  丁敏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据我所知,她好像没什么亲戚。反正我一个都没见过。她的事,我真的不太清楚,你最好去问问蒋金霞,她跟黄秀丽最要好了。她们是一起进旅馆工作的,平时两个人只要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赶都赶不开,为这事不知道被我说过多少次。”

  说到这儿,丁敏突然现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哦,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蒋金霞现在也已经不在这里做了。黄秀丽出事后不久,她就离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林仲杰环顾这个标准间的四周,试图找到点蛛丝马迹,但他也明白,事隔这么久,现在想要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

  “黄秀丽那天来5楼擦窗是你安排的吗?”他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丁敏回答得有点含糊。

  “怎么?她们的工作不是都由你安排的吗?”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这里毕竟跟大宾馆不同。而且我要忙的事也很多,不可能每件小事都安排到位。一般来说,我只要求她们每三个星期把客房的窗子通通擦一遍,等她们擦完后,我会去检查是否合格。客房服务员可以根据自己楼面的实际情况,等没有客人的时候再进行。但是那天我并没有叫她去擦窗,所以这完全是黄秀丽自己安排的,这一点你可以随便去问哪个服务员都可以得到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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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5楼的客房服务员共有几个?”

  “就她一个,5楼的客人向来不多,因为我们这儿没电梯,客人都不愿意费力爬五层楼,所以一个人负责足够了。”丁敏说。

  “一年前我们追捕的杀人犯也住在5楼,我记得就是隔壁那个房间。”林仲杰意味深长地说。

  “对,是那间。”丁敏漠不关心地说,“所以黄秀丽才会去报警。”

  “那时候黄秀丽就是5楼的服务员吗?”

  “是的。自从她来到这家旅馆,她就一直在5楼工作,从来也没有换过楼层。”

  “为什么这么安排?”林仲杰皱了皱眉头。

  “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自己要求的?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丁敏脸上现出茫然的表情:“不知道。因为所有的服务员中,只有她愿意去5楼,所以就让她去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还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听老板娘说,最先发现黄秀丽尸体的是对面楼里的一个年轻人。是不是这样?”林仲杰发现旅馆对面有一幢六层楼的居民楼,两幢楼的间隔大概不过只有20米。

  “他叫李锋,是个中学生,就住在对面那幢楼的4楼。他曾经好几次带朋友到我们旅馆里来玩,还总是缠着前台小姐要房间的优惠价,所以我们都认识他。”丁敏指了指对面的那幢旧居民楼。

  “他是直接找到你们的吗?”

  “他是告诉前台的,而正好那时候我跟老板娘在前台谈事情,所以我们就都听到了。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呢。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丁敏心有余悸地说。

  林仲杰低头朝对面望去,他发现对面楼里有个男子正在朝他这个方向张望。隔了一会儿,林仲杰问道:

  “你对黄秀丽印象如何?”

  丁敏皱着眉头琢磨着:“一个普通人而已,工作上有时候有点粗心大意,不过总体上说还算是称职的。说话不多,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但很计较奖金和加班时间。说实话,她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我很少留意她。”

  “她在这里人际关系怎么样?”

  “她只跟蒋金霞比较好。”

  “她是怎么进这家旅馆的,是自己来应聘的吗?”

  “对,就是我把她招进来的。当时她好像刚从工厂出来,她说她没什么技能,一直没找到工作,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就要了她。”

  “她住在哪里?”林仲杰问道。

  “资料都在我的办公室。”丁敏说。

  林仲杰也觉得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可捕捉的线索了,他朝丁敏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去你的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在2楼,我们还是得走楼梯。”丁敏像是生怕林仲杰生气似的解释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边走边说。”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丁敏紧跟在他后面关上了门。

  “你每天都会上5楼来检查工作吗?”林仲杰问道。

  “对,每天上午9点左右会上来看一次。”丁敏说。

  “那么黄秀丽出事那天的上午,你也到5楼去检查了吗?”

  丁敏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警官,那天我恰好没去。”

  “为什么?”林仲杰看着她问道。

  “那天我到街道去参加一个卫生检查方面的会议,所以就没有去。不过我有没有去检查5楼的客房卫生跟黄秀丽的事有什么关系?”

  林仲杰心想,如果丁敏那天没去检查,自然就没办法知道5楼的窗户是否真的需要清洁,也没办法知道,黄秀丽是否真的在擦窗,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个道理向丁敏解释,而是继续问下去。

  “你们这里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其他服务员实行的是轮班制,12个小时轮一班,至于黄秀丽,她有点特殊,因为5楼的客人向来不太多,所以就安排她每天上日班,早上8点半上班,下午6点下班,如果正好碰上5楼晚上有客人的话,我们就会安排她加班,或是让4楼的客房服务员临时去帮帮忙。”

“你刚刚好像说她挺计较奖金和加班时间。”

  “是的,很计较。每次让她晚上加班,她都很不情愿,我还知道有一两次,我让她加班她根本就没加班,而是让蒋金霞代替她。蒋金霞负责的是4楼的客房服务,所以照顾起5楼来也挺方便的。”

  “你怎么会知道是蒋金霞代替的?我想如果是晚上的话,你应该已经下班了吧。”林仲杰看着丁敏问道,他知道在很多宾馆,一些部门的主管上的都是日班,很少有晚上留下来加班的。

  丁敏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对,我一般6点下班,所以她就以为我会对此一无所知了,但其实,事后总会有人告诉我的。在这里,很多人都不喜欢蒋金霞,所以很快就有人把这件事传到我耳朵里了。”

  “发生这样的事,你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因为没出什么差错,她们的工资又不高,所以我也没扣她们的钱,只是把那两个人叫来骂一顿就算了。”说到这里,丁敏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来,忧伤地看了林仲杰一眼说道:“有时候想想,也许那天我根本就不该骂她。”

  “你的意思是,在她出事之前你曾经骂过她?”林仲杰认真地看着她。

  丁敏点了点头。

  “在她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让她加班,结果她又让蒋金霞代替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于是我就把她叫到我办公室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那天我真的很恼火,我警告她,如果再有下次,我就要开除她。”

  “她怎么说?”

  “她说前一天晚上她老公生病了,她陪他去看病了。天晓得她是不是在撒谎,她们总是喜欢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逃避加班,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听她解释。有时候我想也许前一天晚上她老公是真的生病了,而她是为了补救前一天自己犯下的过失,才会那么卖力地去擦窗的。”

  丁敏说完后便加快了脚步,两人默默地走下了近十级台阶,她才仿佛从这种突如其来的愧疚中恢复过来,她重新绽开笑容耸了耸肩,辩解道:“不过,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这可能也是她的命吧。走这边,警官。”

  在丁敏的引导下,林仲杰来到了她位于2楼楼梯口的办公室。房间里放着一张办公桌和几个文件柜,另外还有一些具有女性特征的物品,比如窗台上的那盆娇艳欲滴的蝴蝶兰和办公桌上那些滑稽的陶瓷小摆设,看来这是丁敏的私人办公室。

  丁敏并没有请林仲杰坐下,而是径直走向文件柜,打开柜门,从里面找出一沓表格来。随后她很快查到了林仲杰感兴趣的东西。

  “警官,黄秀丽当时留在这里的家庭地址是,A区连景路36号,雨花石公寓102室。电话是52426767。”

  “雨花石公寓?!”林仲杰心头一阵激动。

  丁敏没有注意到他的诧异,平静地说:

  “是的,就是那儿。这是她进旅馆时留给我们的地址。”

  “她有没有提到过那里曾经发生的事?”

  丁敏摇了摇头。

  “没有。就算那里发生过什么,她也不会跟我说。”

  林仲杰心想,这倒也是,黄秀丽应该不会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主管,但也许她会告诉自己的朋友。

  “你这里有没有那个蒋金霞的家庭地址?”

  “有的,请等一下。”丁敏在表格里找了一会儿,随后马上就有了结果,“她的地址是A区洋行路827弄23号401室。不过这也是好几年前的地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

  “你说很多人都不喜欢蒋金霞,为什么?”林仲杰一边记录一边问道。

  “因为她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今天在甲面前说乙怎么怎么不好,明天又在乙面前说甲的不是。她常常这样。”丁敏冷淡地说。

  林仲杰猜想。也许这个蒋金霞也曾经在背后说过丁敏的坏话。

  “那么,她有没有说过黄秀丽的坏话?”林仲杰问道。

丁敏回过头来不无讥讽地笑了笑,说:“怎么没有?她说黄秀丽太贪心。”

  “是的,我看见了,真是够吓人的!我告诉我的朋友说我看见一个大活人从对面楼上掉下来,他们都还以为我是在吹牛呢!”年轻人夸张地瞪大眼睛,兴高采烈地说道。

  林仲杰按照丁敏提供的线索,很快在东方罗马旅馆对面的居民楼里找到了这个名叫李锋的年轻人。李锋一听说对方是警察,并且是来调查半年前的那桩坠楼事件的,马上显得很兴奋。还没等林仲杰提问,他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叙述起来。

  “那天是星期六,我照例睡到10点钟起床。起床之后我就在窗口做几节健身操,我正在伸懒腰的时候,就看见对面4楼那个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了,要知道,对面旅馆的窗帘是很少被拉开的,因为谁都知道,在那些房间里发生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呵呵……”他咧嘴笑起来,看到林仲杰脸上的表情他才收起了笑容,“好,言归正传,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窗边,低着头,好像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我想大概是钱,因为我看到她把一张纸对着头上的太阳光,照了很久,随后,她停了下来,把头伸出窗外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接着她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从窗子里掉了下来。真是太突然了。”

  “你说她把头伸出窗外在看什么东西,你知道她在看什么吗?”林仲杰看着李锋,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满脸坏笑的毛头小子,如今的青少年很多都是这个样子的,不学无术,缺乏责任心,只知道玩乐。

  “不知道,也许是在看我吧。”他带着滑稽的表情耸了耸肩,下意识地用瘦长的手梳理了一下头发。

  “她没在擦窗吗?”

  “擦窗?没有。别说那个房间没人擦窗,整个楼都没有人在擦窗。”李锋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确定吗?”

  “百分之百确定。”李锋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视力可是15。”

  林仲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等等,你刚刚说,是4楼?”

  “4楼。当然是4楼,就是我对面的那个房间。”李锋急切地把对面旅馆的那个房间窗口指给林仲杰看,林仲杰发现李锋所指的房间就在5楼那个大家认为黄秀丽在此擦窗的房间的下面。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其实是5楼?”林仲杰谨慎地问道。

  从李锋的住处出来后,林仲杰立刻拨了个电话给东方罗马旅馆的客房部主任丁敏,他要她帮忙查一下黄秀丽出事那天408室的住客登记。不一会儿,丁敏就给他回了电话。

  “那天上午谁住在那儿?”林仲杰问道。

  “408室的客人在那天早晨8点就结账走了。他们是一对老夫妇,据我所知,他们是来看在附近大学就读的儿子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丁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好奇。

  “8点以后呢,有没有新客人住进去过?”

  “没有,警官。那个房间整天都空着。”丁敏答道。

  信件

  寄信人:陈剑蓉

  收信人:简东平

  时间:2005年10月13日

  简先生:

  很感激你上次抽空来看我,为了我弟弟的事,让你走这么远的路,辛苦了。实在很抱歉,我不是一个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当时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绝对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为我弟弟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感到愤愤不平,请你理解。

  关于你上封信中提到的三个问题,我现在就来回答你。

  你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为什么从来不去弟弟的住所。其实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他不让我去看他。他很不喜欢他的同学看见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为有我这么一个老大姐感到不好意思吧。当然,我其实还是去过一次的,那是在他搬过去没多久,我曾经到那里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但我没有上楼去找他,我怕他看见我不高兴。我始终觉得对待像我弟弟这种从小生活在阴影里的孩子,应该给他更多的空间。

你的第二个问题是,我弟弟有没有将电脑放置在我这里。我的回答是,没有。其实,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电脑,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他的右手手指有旧伤,无法弯曲,书写虽然没问题,但是敲击键盘就不行了。

  我们的父亲是个非常粗暴野蛮的人,在我弟弟很小的时候,他常常虐待我弟弟。有一次,他把我弟弟的手夹在门缝里,这次事故导致我弟弟的手落下了后遗症。我本不想再提起这些令人心碎的往事,但因为想到你是受我所托去了解事情的真相的,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实话实说。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随时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如实相告。

  现在来回答你的第三个问题,因为我们的父亲曾经有酗酒的恶习,剑河深受其苦,所以他对任何酒都深恶痛绝。但是我知道,他也并非滴酒不沾。过节的时候,他会喝几口啤酒,但是白酒却从来不碰。因为我们的父亲以前就喜欢喝白酒,所以他很忌讳那个味道。

  我已按照你的指示在我弟弟的遗物中找到了他中学时代的毕业留念簿,那上面有老师和几个同学给他的毕业留言,不知道是否有用,随信附上。老实说,我弟弟实在没什么朋友,这一点只要看看他的毕业留念簿就知道了,那上面只有四个人的留言而已,可见他在学校里的人缘并不好。想到这些就让人伤心。

  真诚地谢谢你!

  陈剑蓉

  附录:陈剑河的毕业留言记录

  陈剑河同学:

  欣赏你不同凡响的领悟能力和高超的英语水平,但为你的孤僻和独来独往感到遗憾,为什么不愿意跟同学们多交往呢?希望你在今后的学习生涯中,能够保持优点,改掉缺点,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班主任宋英

  剑河: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终于熬到了高三毕业,在这里我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助,我恐怕是没办法通过那么多英文考试的,所以我打算送你一件礼物,你可别拒绝哦。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收到礼物后,能够对我笑一笑,老实说,我很少看见你笑。

  你的哥们高文

  剑河:

  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圣诞,回到那个无话不谈的季节。不要说我太爱怀旧,那是因为我实在不舍得将它们忘却。而今当年的你我已经无处可寻了,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但是请别忘了,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朋友在为你祝福。

  你永远的朋友董崎

  剑河:

  匆匆三年同窗,虽非深交,但我还是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和你吃苦耐劳的精神。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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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博古大厦是一幢八层楼的老式英国古典建筑,它坐落在上海西区一条僻静的小马路上,虽然它的外表饱经风霜,但是只要是略有常识的人就不难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上估摸出它在如今上海地产界的显赫地位。它的旁边就是领事馆街,周围则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造的一些老式别墅,现在住在那里面的人多半是腰缠万贯的阔佬,或是守着丰厚家底的老上海,只要再走上几步,就是被称为“销金窟”的上海高级酒吧街,晚上只要是打开大厦任何一扇东面房间的窗户,就可以将街上的声色犬马尽收眼底。

  吴立帆的开幕招待会就设在博古大厦的顶楼。

  吴立帆是简东平大学时代的好朋友。在简东平的印象中,吴立帆是个随和坦率、乐观开朗的人,虽然个性不是很鲜明,但是却很好相处,再加上他外表英俊,花钱大方,所以当时在同学中他很有人缘。据说也曾有不少女生主动追求过他,但没人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吴立帆一直对此守口如瓶,在这一点上,简东平十分欣赏,一个男人懂得什么时候该闭嘴实在是太重要了。

  吴立帆跟简东平的关系曾经非常亲密,但自从那段被所有人都看好的恋情惨遭失败后,他对待简东平就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而毕业后,他几乎跟所有大学同学都断绝了往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本来简东平以为这位老朋友迟早会被他从交往名单中删去,但没想到,一年多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了吴立帆的电话。

  “喂,你在干吗?”没有自报家门,没有问候,这就是吴立帆的标准开场白。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但简东平还是一下子就听出吴立帆的声音。

  那天他们约好出来碰头,结果在华山路的一家咖啡馆里一直聊到天黑。吴立帆坐在简东平对面,一边把玩着细细的咖啡汤匙,一边把他这几年的经历陆陆续续地告诉了他。原来毕业后,吴立帆并没有像大部分人那样进入浩浩荡荡的打工大军,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自己当老板。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扩展自己的事业,而现在他终于梦想成真。

  吴立帆跟简东平一样,也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所不同的是,吴立帆是由性格倔强的母亲抚养长大的。在吴立帆大学毕业前的一个月,吴立帆的母亲再婚,嫁给了一个追求自己多年的老同学。这位被吴立帆称为叔叔的继父是一个成功的建材商人。最开始,吴立帆就是跟着他一起做建材生意,随后逐渐开始涉足房地产业,那几年的房地产行情不错,由于头脑灵光,眼光独到,他跟继父因此大赚了一笔,而在房地产行情回落前,他们又很聪明地及时收回了所有的资金。

  在那之后,他们又做起了珠宝生意。他们先是以南非为基点,买卖钻石,随后业务范围逐渐扩展到珍珠、翡翠、黄金、纯银、宝石等所有品种。如今他们的珠宝生意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不仅在中国的沿海地区有了自己的珍珠养殖场,在许多城市开了连锁珠宝店,在海外也已经建了好几家分公司。为了照顾自己的跨国生意,吴立帆不得不常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几年前,他移民去了澳洲。

  但万事总有代价,吴立帆告诉简东平,由于这些年来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所以他决定回国给自己放个大假,趁这个机会,也跟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们叙叙旧。

  那天吴立帆和简东平聊得很尽兴。他们在咖啡馆里共消灭了两顿正餐、六杯咖啡以及无数的小零食,最后结账时,吴立帆坚持买单,随后他就从裤兜里掏出了钱包,这个简单的举动却让简东平颇感意外。

  简东平记得,以前的吴立帆可是从来不带钱包的,如果有钱就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因此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钱。但现在的他,不仅像模像样地用起了钱包,并且显然已经不习惯用现金付账了,简东平注意到,吴立帆那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鳄鱼皮钱包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信用卡,而钱包的牌子他也略有所知,那是货真价实的意大利名牌,在欧洲颇受中产阶级欢迎,可在中国却非常少见。简东平明白,这一小小的差别就足以说明这位老朋友已经今非昔比。

自从那次咖啡馆聊天之后,吴立帆就经常约简东平出去吃饭或是看戏,周末两人还一起外出旅行,有时候,简东平到外地去采访,吴立帆也会兴致勃勃地跟着前往。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光大约过了两个月,吴立帆才收拾行李回了澳洲。从那以后,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回国呆上几天,并且每次回来都会跑来跟简东平见面。

  见过陈剑蓉后,简东平首先想到,吴立帆和袁桥曾经一起参加过大学里的击剑队,关系似乎不错,所以当他听说吴立帆在上海的珠宝设计公司即将开张时,他马上就想到请吴立帆帮忙把曾经住在雨花石公寓的那些同学都约来。

  但因为事情涉及李今,简东平一开始有些犹豫,他担心吴立帆不情愿被他利用,至少也需要他费一番口舌,不料他刚刚把自己意图说清楚,吴立帆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问题,老朋友,我帮你。”

  吴立帆的爽快让他很高兴,但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可是除了袁桥,你跟其他三个人都不熟,而且你说你已经很久没跟袁桥联系了,你怎么约?”

  “谁说不熟?我跟那两个女孩可是常见面。至于袁桥,我知道他亲戚家住在哪里,所以你就放心吧。”吴立帆信心满满地说。

  他的话让简东平很意外。

  “你刚刚说什么?你跟郁洁和王盛佳很熟?”

  “没错。”吴立帆得意地朝他点点头。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你也从来没问过。”

  那倒是,简东平怎么会想到,这个金牌王老五居然闲得发慌会去参加每周三次的初级烹饪学习班。他就是在那个烹饪班上碰到王盛佳的。

  “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做事很认真,对做菜也很有天赋,你知道吗?为了让我考试合格,她曾经到我家来亲自教我怎么烧鱼香肉丝,可惜我到现在还没学会。”吴立帆兴致勃勃地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吴立帆想一想说:“一年多前。”

  “一年多前,也就是说……”

  “没错,那是我刚跟你联系上没多久,而且……也就是在那件案子发生前的两个月。”吴立帆的脸上露出了“早知道你会这么想”的表情。

  “那么你应该早就知道王盛佳跟李今住在一起喽。”

  “那当然。有一次我接王盛佳去上课,在公寓门口还碰到了她。”吴立帆轻描淡写地说。

  “看到老情人,有何感想?”简东平还是忍不住揶揄他。

  “没什么想法。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过说实在的,她比以前更美了。”吴立帆有些惋惜地说。

  “难道你就不想旧梦重温?你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如果你肯弯一下腰,说不定就会手到擒来,机会难得啊。”简东平热辣辣地盯了吴立帆一眼。

  “坦白说,没兴趣。我当时看到她,除了吃惊没别的想法,因为王盛佳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她也住在那里。当然,既然见面了,也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似的,我猜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提议找个地方好好聊聊,结果那天我就没去上课,而是三个人一起出去吃了晚饭。”吴立帆若无其事地说。

  “三个人?如果加上郁洁不是应该有四个人吗,谁没去?”

  “王盛佳。她坚持要去上烹饪课,她说那天有她想学的菜,我们也就不勉强她了。我说过她是个很认真的人,所以最后就是我们三人行。”

  “后来你跟李今有没有单独见过面?”简东平问道。

  “见过。”吴立帆笑着回答。

  “也就说你在案发前见过她?”简东平凑近他问道。

  吴立帆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说:“对,两次。”

  “你不是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吗?为什么频繁地跟她约会?”

  “频繁地约会?”吴立帆笑了出来,“拜托,我们只不过一起喝茶聊天而已。何况一个美女约我,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她约你?为什么?想跟你复合?”

  吴立帆耸了耸肩,露出无辜的表情:“那时候她好像刚刚跟男朋友分手,大概很无聊吧。谁知道呢,反正我也是在放假,有的是时间。”

  简东平盯着他严肃地说:“坦白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警察找到你,你可真够幸运的。”

  “为什么要找我?那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她出事的时候,我可是在澳洲,这个只要去机场查一查登机记录就可以了。”吴立帆笑着反驳道。

  那倒没错,李今出事时,吴立帆的确正好刚飞去澳洲。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见面时简东平想告诉他李今的事,不料他却先开了口,让简东平没想到的是,吴立帆显得十分平静,并且他似乎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当时简东平一边觉得吴立帆无情一边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必要费神安慰吴立帆了。现在想想,吴立帆的消息来源有可能就是那两个女孩。

  “我一直想问你,是谁告诉你李今出事的?”简东平问道。

  “是王盛佳,出事后,她立刻发电子邮件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的确如此,用你的话说,我们是频繁地约会。”吴立帆朝他挤挤眼。

  “对了,你怎么会去学烹饪?”这个问题在简东平的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

  “当然是因为无聊,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问题似乎让吴立帆有点发窘,“我觉得学烹饪的女孩以后一定会乐于当个贤妻良母,不是吗,我也该找个老婆了,毕竟挣那么多钱也不能没有继承人啊。哈哈……”

  博古大厦精致的复古电梯门一开,简东平就看见一个长方形的指示牌,上面印着一个显眼的红色箭头和一行漂亮的楷体字:“请参加上海丽蒂雅珠宝设计公司开幕招待会的嘉宾往东走。”简东平照牌上的指示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8楼A座。

  这是一个80平方米左右的大房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葡萄酒、香水和洋烟的气味,华丽古朴的吊灯上绕着几圈紫色的亮纸片,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摆放着大束大束的鲜花和五彩缤纷的气球,长形餐桌放在房间的显眼位置,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食物、饮料、酒和洗得闪闪发亮的餐具。除去这些为开招待会所做的必要装饰,褐色的实木地板,小碎花墙纸,并排靠在墙边的十几张古色古香的原木靠背椅子,外加CD机里播放的悠扬的小提琴乐声,都让这个房间显得雅致而高贵。

  简东平一进门,正跟客人说话的吴立帆马上就迎了上来。今天的吴立帆穿着合身考究的淡灰色西装,打着一条精致的紫色条纹领带,这身体面的服饰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啊,简东平,老朋友,欢迎,欢迎!”吴立帆大声打招呼,在两人握手之际,他俯在简东平的耳边小声说,“你要找的人还差一个没到。”

  “谁?”

  “袁桥。”

  “你找到他了吗?”

  “当然找到了,不过他没给我答复,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来。”吴立帆低声说。

  正在说话间,突然有人在背后猛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两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原来是张兆勇。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张兆勇笑嘻嘻地分别看看他们两个。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张兆勇就是这样。简东平记得在大学时,张兆勇就经常喜欢在背后突然打人一下摸人一下,如果能把对方吓一跳,他就乐不可支。

  “嗨!张兆勇!还记得这位老兄吗?”吴立帆拍了一下简东平。

  “他是简东平,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怎么样?现在还在《信周刊》吗?我可是经常买你们的报纸。”张兆勇笑容可掬地说。

  “对,我还在老地方。”简东平笑着端详他。

  张兆勇的模样几乎一点没变,跟过去一样,他仍然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金黄色卷发,穿着一件十分花哨的收腰衬衫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紧身牛仔裤。简东平相信,几分钟后,张兆勇就会告诉他,这身衣服是什么牌子,花了多少钱。在大学时,张兆勇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名牌崇拜者。张兆勇曾经宣称,不是名牌的东西他从来都不碰,看上去他还真是做到了这一点。

“简东平,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潇洒。”张兆勇用批评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还是这么……新潮、美丽。”简东平看着张兆勇衬衫上的红色大菊花图案笑着说。

  “当然,我这件衣服可是真正的范思哲,我托我当空姐的朋友特地从法国买来的,花了3800元呢。不过现在也已经让我穿得跟块抹布差不多了,看来没多久,就得让我扔进垃圾筒了。可惜啊,但是也没办法,你知道的,我是很注重仪表的,我的眼睛里可进不得沙子。”张兆勇满不在乎地说,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简东平,“我现在在这里上班,是老同学的,可别忘了关照我的生意。”

  名片上印着“上海ABC国际广告公司客户经理张兆勇”。

  “老吴已经答应做广告了。”张兆勇亲热地搂着吴立帆的肩膀说。

  “是吗?”简东平回过头来看看吴立帆。

  “我正好想搞一次钻石推广活动。兆勇说可以给我打折,所以我就考虑试试。”吴立帆随和地解释道。

  “怎么样?简记者,你认识的人多,如果有谁要做广告的话……”

  “如果有谁要做广告,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够朋友!”张兆勇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听说今天还有几位我们的大学同学,是不是?”简东平煞有介事地转过头来问吴立帆。

  “是的,还是两位美女,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她们――王盛佳和郁洁,就在那边,我们过去打招呼吧。”吴立帆朝房间的某个角落胡乱地指了指,便走在前面带路了,简东平和张兆勇跟在后面。

  “认不出来也很正常,现在她们都变成美女了。”张兆勇说完便不怀好意地呵呵笑了起来。

  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两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吴立帆径直朝她们走了过去,简东平这才发现,张兆勇所言非虚,两个女孩的变化真的很大。

  “盛佳,郁洁。你们看谁来了?”

  两个女孩转过头来,看见简东平,两人同时露出了微笑。

  “是简东平?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你会来。”王盛佳首先打招呼。

  “你早该想到了,他跟老吴上大学的时候就是死党。”张兆勇在旁边插嘴道。

  “真的不认识了,你真的是王盛佳吗?”简东平假装惊讶地注视着她。

  王盛佳笑着说:“你啊,还跟过去一样,就喜欢拿别人开心。我的变化哪有那么大啊。”

  “谁说的,我都认不出你了。”这句倒是实话。简东平记得,大学时的王盛佳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女生,满脸都是青春痘,脑袋后面老扎着一个马尾巴辫子,不上课的时候,她经常穿着件土里土气的连衣裙,脸上化着蹩脚的妆在学校的舞会上逛来逛去。有段时间她好像在跟数学系的一个矮个子男生约会,整天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简东平突然意识到,其实王盛佳的五官长得并不难看,过去只是不太会打扮而已,如今稍加修饰就马上大不一样了,不管怎么样,她终于剪短了那头难以打理的头发,又成功地减去了多余的体重,现在的她,留着一头可可夏奈尔的时髦短发,得体的淡妆,外加深蓝色的休闲套裙,看上去既清爽又漂亮。

  “都老了好几岁了,你当然认不出来了。”王盛佳朝他嫣然一笑说。

  “你倒是真的一点都没变。”郁洁笑眯眯地看着简东平说道。

  “男人能有什么变化。不像你们女孩子,一转眼,假小子就变成了仪态万方的淑女,郁洁,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简东平打量着郁洁,用欣赏的口吻说道。

  郁洁身高一米七二,瓜子脸上扑着薄薄的一层散粉,乌黑浓密的眼睫毛俏皮地向上卷起,唇膏则是时下最流行的闪光透明色。她穿着件合身的粉色蕾丝窄裙,手腕上挂着个小巧玲珑的粉色手提包,几缕乌黑的长发直直地垂在胸前,瘦削的脖子上,一根细细的白金项链若隐若现,这一切都跟她在大学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时候的她从不化妆,剪着一头精神的日本式短发,总戴着耐克运动帽,穿着运动衣和运动鞋。因为她热爱球类运动,在女生中是个少见的体育迷,所以几乎每天下午都能在学校的篮球场上看到她来回奔跑的身影。她性格直爽,为人大方,从不拖泥带水,在学校里男女通吃,人缘好得没话说,几乎每个人都跟她关系不错,男生就更不必说了,跟她要好的球友就不下数十个,但从没听说闹过什么绯闻,因为她就是那种被称为“兄弟”的女朋友类型。不过现在的郁洁,简东平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高个淑女,相信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异性仰慕的目光。

  “郁洁现在可是跨国公司的人事总监,当然要打扮得像个白领丽人。”张兆勇满不在乎地凑上去搂郁洁的肩膀,被郁洁一把推开。

  对了,简东平突然想到,张兆勇当时在年级里也是著名的百搭,跟哪个女生都能说上两句。那时候,他就跟郁洁关系不错,两个人经常同进同出,一起打球,一起做功课,一起吃午饭,甚至一起出去看电影。简东平还记得,因为各种各样的小插曲,张兆勇曾经无数次被郁洁当众骂得狗血淋头,但尽管如此,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好得不得了,简直就像一对恋人。

  “别听他瞎说,只是副职而已。”郁洁白了张兆勇一眼,把酒杯搁在一边的餐桌上,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

  王盛佳看见她这一举动,忙在旁边插嘴道:“简东平,我一个小小的秘书,可没有名片给你。”

  “盛佳在一家香港的玩具公司做总经理秘书。”吴立帆向简东平解释道。

  “看来我们的老同学都混得很不错。”简东平朝吴立帆做了个鬼脸。

  “混得好的是郁洁,不是我。我们只是一家小公司,公司里连销售员加在一起一共才四十多个人。”王盛佳谦虚地说。

  简东平麻利地从自己的名片夹里掏出三张名片分别递给张兆勇、郁洁和王盛佳:“大家以后多交流。”

  趁大家都乐呵呵地收起他名片的时候,简东平低头看了看郁洁的那张名片,薄薄的灰色摩挲纸质,比普通名片小一号,双面印刷,一面中文,一面英文,上面赫然印着“美国瑞波电子公司人事部副经理,Tracy Yu”。

  “电子公司?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简东平把名片塞进口袋后问。

  “主要是生产一些用在电脑里的电子元件。具体技术方面的东西,我也搞不懂,我只做人事管理和培训。”郁洁简洁地说。

  “你一直在当记者吗?还是在写旅游方面的文章?”王盛佳好奇地看着简东平问道。

  “对,一直在做这一行,都感觉有点厌烦了。”简东平友好地回答道。

  “他在《信周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张兆勇亲热地在郁洁耳边插嘴道。

  “我知道,就是那份很有名气的报纸,我以前也买过,不过没想到有老同学在那里,怎么样?简东平,收入很高吧?”郁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

  “马马虎虎吧,混口饭吃而已。”简东平含糊地回答道。

  “他这么说肯定不会低喽。不过简东平,我最羡慕的还是你这份工作可以假公济私,哪儿都可以去玩,我想应该可以报销大部分的费用吧,这就是你们写旅游文章的好处。”张兆勇说。

  “哪有那么好的事,自掏腰包的时候也多的是。”简东平笑着否认。

  吴立帆看了看手表。

  “你在等人吗?”王盛佳关切地问道。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袁桥这家伙真不像话!”吴立帆说。

  “袁桥?”王盛佳一脸惊讶。

  “你还请了袁桥?”张兆勇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吴立帆看看大家,温和地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我跟袁桥都曾是击剑队的队员,我们也是朋友。现在我回来了,当然要请他喽。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听说他已经出国了。”王盛佳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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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下轮到吴立帆吃惊了。

  “去英国?”吴立帆看着简东平,皱了皱眉头。

  “至少他是这么说的。”郁洁说。

  “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有次我在马路上碰见他,他告诉我他已经回国了,这跟他说自己要去英国,前后才不过相差两个星期而已,我猜他可能根本就没去,谁知道呢,他这人说话总是没个准。”张兆勇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吴立帆,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我们都已经好久没他的消息了。”郁洁好奇地看着吴立帆。

  “我打了个电话到他家里,是他父母接的,他们让我把请柬寄过去。就是这样。”吴立帆耸了耸肩。

  “真有你的,你还知道他家的电话号码。我们都不知道他还有家。”张兆勇的笑声听上去有点刺耳。

  “为什么这么说?他从来没提起他的父母吗?”简东平问道。

  张兆勇看看王盛佳和郁洁,好像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见她们没反应,他继续说道:“他说他是孤儿。”

  “孤儿?!”吴立帆觉得这话很荒谬,“你没听错吧?”

  “我的耳朵可是好得很呢!他说他的父母几年前都死在新疆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她们也在旁边。”张兆勇示意性地扫了郁洁和王盛佳一眼。

  “他是这么说的。”郁洁同意。

  “他还说自己每年都会去扫墓呢。”王盛佳补充道。

  吴立帆还是一脸困惑:“这倒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也许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家事。”简东平说到这儿,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一点倒是跟某个人很像。”

  “谁?”郁洁问道。

  “陈剑河。”简东平平静地说。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那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隔了一秒钟,简东平又说道:“我想你们应该都还记得他吧。”他的目光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移动,试图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遗憾的是,他什么都没发现。

  他们中的一个真的是凶手吗?简东平琢磨着。

  最后还是王盛佳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说陈剑河,那个杀人犯?好端端地干吗提起他?”王盛佳轻声嗔怪道,不知道是激动呢,还是害怕,简东平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跟他很熟吗?”郁洁紧接着问道,声音短促和急迫。

  “在大学时,我跟他一起学过德语,所以关系一向不错。有时候他也会来找我聊聊天什么的。”简东平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他还会找人聊天?而且是找你?这可真是新闻!”郁洁怀疑地瞥了简东平一眼后,优雅地走到餐桌前取了两杯鸡尾酒来,递了一杯给王盛佳。

  “谢谢。”王盛佳接过鸡尾酒后说,“真奇怪,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那种会去找人聊天的人,他很孤僻。”王盛佳的脸上现出思索的表情。

  “对,他的确很孤僻,也不善于交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信任我,虽然不见得什么都肯说,但是比起跟别人的关系来,我跟他也可以算是莫逆之交了。”

  “你是说,你们毕业后也有联系吗?”张兆勇问道。

  “没错。”

  “哦,是吗,那么你们都聊些什么?”张兆勇的口吻不像先前那么轻松了,简东平发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紧张。

  “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事,他好像总能发现别人不注意的事。”简东平说。

  “你指什么?”郁洁盯着他问到。

  简东平没有理会郁洁的追问,有意卖关子似的,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人,说道:“实际上前不久,我还收到了他的一封信。”

  就好像他说了一句没人听得懂的外语,所有人都迷惑地看着他,突然张兆勇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简东平,你真有意思!居然会编出这种故事来!你不应该当记者,应该去当作家。死人怎么可能写信给你呢?”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开什么玩笑啊!简东平,吓了我一跳。”王盛佳嗔怪道。

  “谁说他在开玩笑?”吴立帆表情严肃地说,“我可以作证,他说的是实话,而且我也看到过那封信。”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死人会写信的呢!”郁洁干巴巴地说。

  “确切地说,他写那封信的时间是在惨案发生前一个多月,也就是2004年6月5日,那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简东平没理会大家的嘲讽,平静地说。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明白……”王盛佳嗫嚅着。

  “其实没有什么鬼魂之类的东西,信是他姐姐寄给我的。陈剑河把信放在抽屉里,他姐姐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它,于是就寄给了我,事情就是这样。”简东平微笑着说。

  “可是她弟弟已经死了快一年了,她还把信寄给你有什么意义?她想干什么?指望你给她弟弟写回信吗?”张兆勇似笑非笑地问道。简东平感觉到他语调里带着一丝不安。

  “如果是一年前的话,那时候,我们还是邻居。他有没有跟你提到我们?”郁洁目不转睛地盯着简东平。

  “有。”

  “他说了些什么?”王盛佳紧张地看着简东平。

  “他说你们中的某个人偷了他的东西。”简东平不动声色地说。

  郁洁轻蔑地“切”了一声。

  “得了吧!就他那些破烂!”张兆勇一脸鄙夷。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在我们当中他的收入是最低的!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值钱的东西可被人偷!”王盛佳白皙的面孔也因为生气而泛起了红晕。

  郁洁冷冷地说:“这件事我倒是有点印象,那时候他来问过我,他当时看着我的眼光,就好像我就是那个贼似的,真是可恶!最好笑的是,他竟然不肯说出他究竟丢了什么,搞得我莫名其妙!我猜他根本就是自己把东西乱放,结果不见了又冤枉别人。”

  说完这些,郁洁不太友好地扫了简东平一眼,简东平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有意思的是,那件东西后来他又找到了,就在公寓后巷的垃圾桶里。我想你们住的地方应该有条后巷吧。”

  “是的,有这么一条巷子。”张兆勇困惑地看着他,“但那又怎么样?”

  郁洁平静地看着简东平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简东平。”

  “好吧,那我就说了。”简东平环顾四周,等他确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说,“他认为是有人偷走他的宝贝之后,取走了需要的部分,随后把剩余的部分扔在了那里,而且,他认为就是你们中的一个人干的。”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钟,还是王盛佳首先开口:“他凭什么这么说?!”

  她盯着简东平,口吻中带着一丝敌意。

  郁洁呷了一口鸡尾酒,笑了笑对王盛佳说道:“盛佳,别太当真了!管他呢,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也已经死了,我们犯不着为他的胡言乱语烦恼。”

  “所以才叫死无对证!就算他已经死了,他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我还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呢!”王盛佳显得愤愤不平。

  张兆勇忽然高声说道:“简东平,我要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很明显,他要不是有狂想症就是有精神病,否则,他就不会干出那种事来。说白了,他是对我们正常人的生活方式看不惯,但又充满了嫉妒,所以才会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他属于异类!纯粹的异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夸张。

  “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郁洁在一边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自己熟悉的人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那件案子的确是太可怕了。”吴立帆叹息道。

  “当然,你的感触一定是最深的,”张兆勇马上接口道,“美丽的被害人跟你可是熟悉得很呢!”张兆勇朝他挤了挤眼,吴立帆脸上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得了,大学恋人有几对是成功的?你当初还不是跟梁冬梅好得像一个人似的,现在呢?”王盛佳咄咄逼人地盯着张兆勇。

  “是的,是的,但梁冬梅可没被人杀死。”张兆勇说道,王盛佳别过头去,没搭理他。

  吴立帆朝王盛佳微微一笑。

  “说实在的,我跟吴立帆的感觉差不多,我也没办法相信,跟我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会杀人,李今真是太可怜了。”郁洁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这就叫红颜薄命。”张兆勇接口道。

  “不过,我倒觉得李今是咎由自取。”王盛佳淡然地说。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一齐集中到了她身上。

  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显得特别不合时宜,就连简东平也吃了一惊,他禁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个短发女孩,以前倒没看出来王盛佳是这么直率的人。

  “我是实话实说。李今自己当然有责任,如果她老实一点,安分一点,而不是整天装腔作势,到处惹是生非,陈剑河怎么会被弄得神魂颠倒,最后做出这么极端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到八九分。我想如果不是李今曾经给陈剑河某些暗示的话,事情绝对不会发展到那一步。李今一直以为她可以驾驭身边所有的男人,她以为陈剑河也会像她的其他猎物一样,有兴趣的时候可以被她随便戏弄,没兴趣了就可以被任意侮辱,可以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扔掉,但偏偏陈剑河就是跟别人不同,用你们的话说,他的脑子是有点问题。一开始,他可能以为李今是真的对他有意思,但是他也不是笨蛋,他很快就知道他被耍了,所以他一气之下就干掉了她。”

  简东平记得,林仲杰曾经跟他提起过,案发当天当这两个女孩得知同伴被杀的消息后曾经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为李今的死而伤心万分,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王盛佳顿了一顿,又说道:

  “如果她不去招惹陈剑河,就不会惹祸上身,我知道这么说也许不太厚道,但这就是事实,所谓有因必有果,我可不想因为她是受害者而假装同情她,其实我认为陈剑河也是受害者。”

  她说完后,久久没人搭腔。“你这是怎么了?盛佳?”吴立帆终于说了一句,但王盛佳假装没有听见。

  “你好像很不喜欢她。”简东平说道。

  “是的,我讨厌她。”王盛佳直截了当地说。

  “盛佳……”吴立帆再次朝她皱了皱眉头,试图阻止她说下去,但是王盛佳仍然没有理会他。张兆勇紧接着开腔了。

  “盛佳,毕竟大家都是同学,而且她又死得那么惨,你这么说也未免太没人情味了吧,你说呢?”张兆勇用胳膊撞了郁洁一下。

  郁洁厌烦地躲开张兆勇,说道:“盛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既然她已经死了,再这么说她……好像是有点太过分了……”

  简东平觉得好笑,什么时候郁洁说话也开始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了。

  “得了吧,其实你也对她讨厌得要命,你曾经说她是世界上最做作的女人,而且你还不止一次说要搬出去住呢,你怎么都忘了?”王盛佳打断了郁洁的话。

  郁洁气呼呼地瞪了王盛佳一眼,怒气冲冲地反驳道:“你的脑袋是不是烧坏了?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的气话而已!怎么连这个你也当真?而且就算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希望她被人杀死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王盛佳自知失言,马上说:“郁洁,我可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看法而已。”

  “你也真是莫名其妙,出事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很伤心,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么多怨言来。”郁洁不满地扫了她一眼。

  “是的,一开始我是很伤心,因为就像你说的,她毕竟是我们的同学,但是我后来回去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怎么想都觉得她是自作自受,所以我一点都不同情她。”王盛佳看着自己中指上的银指环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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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同学,又是室友,而且死得那么惨,你这么说有欠公道。”郁洁冷冷地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王盛佳再次声明,但这次她似乎意识到这样批评死者的确不太妥当,所以声音低了八度。

  郁洁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张兆勇机灵地插进来转换了话题:“我们刚刚不是在说袁桥吗?你们怎么说起那两个人来了?今天可是人家吴立帆新公司开张的好日子,说死人多不吉利!”

  “袁桥他大概不会来了吧,都那么晚了。”王盛佳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你们谁有他的手机号码?干脆给他打个电话吧。”简东平提议道。

  张兆勇摇了摇头:“手机号码?没有。”

  “怎么会呢?你们既然是室友……”吴立帆的话很快就被张兆勇打断了。

  “室友又不是朋友,只不过是住在一起而已。”张兆勇耸了耸肩。

  这时,郁洁突然拍了拍吴立帆。

  “不用找他的电话了,他来了。”

  郁洁用尖尖的下巴往门口一指,大家都回过头去,正好看见西装革履的袁桥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快步走进来。

  吴立帆连忙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

  简东平发现,袁桥的长相变化不大,他还跟过去一样,长着青春痘的鼻子上架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头发又浓又密,走路很快,脸上永远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时,他还跟过去一样,喜欢打扮得一本正经。在大学时,如果有谁整天穿西装打领带,是会被人笑话的,但当时的他却丝毫不管别人怎么看,还是照穿不误,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在背后笑他是土包子。

  简东平对袁桥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话不多,看上去蛮成熟的,为人也比较谨慎,性格既不算开朗也不算沉闷,成绩很一般。但他喜欢军事方面的东西,尤其对刀枪之类的轻型武器十分痴迷,那时候他宿舍床边的墙上贴满了从武器杂志上撕下来的美国新式机枪的彩色图片。

  简东平从吴立帆那里打听到,袁桥是知青子女,父母在新疆插队的时候生下了他,他初中的时候根据国家的政策回到了上海,寄居在外婆家里,因为跟几个舅舅的关系处得不好,所以读中学时常常在同学家里借宿。简东平跟吴立帆一样,也是今天首次知道袁桥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袁桥走过来跟吴立帆热情地握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吴立帆。

  “有一段时间了。”吴立帆亲热地捶了他一拳,“你怎么这么晚?”

  “抱歉,抱歉,有个客户正好临时找我有事。”袁桥打着哈哈说。

  张兆勇凑上来,笑嘻嘻地说:“久违了,袁桥!”

  袁桥似乎这才发现身边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他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但马上就调整好了状态,不痛不痒地说:“今天大家怎么都来了,真是没想到。”

  “你不希望我们来吗?”郁洁带着微妙的笑容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立帆做事这么周到而已。”袁桥似笑非笑地瞥了吴立帆一眼,吴立帆压根儿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意味,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们都还好吧。”袁桥看看郁洁又看看张兆勇问道。

  “还过得去。”郁洁随口答道。

  “你好,袁桥。”简东平走上去跟他握手。

  “简东平?”袁桥显得无比诧异。

  “袁桥,我们真的是很多年没见了。”

  “是的,很多年了,听说你在当记者。”

  “对,旅游记者。”

  “旅游记者?吃喝玩乐的工作,真让人羡慕。”袁桥客套地说。

  简东平没有搭腔,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真没想到你也来了,不然我真该好好跟你聊聊,我对旅游也很感兴趣。你在什么报纸?”袁桥一副有生意可谈的表情。

  “《信周刊》。”简东平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我在报摊上见过这份报纸。这是你现在用的手机号码?”袁桥指着名片上简东平的电话号码一本正经地问道,给简东平的感觉是他好像真的要打电话给他似的,其实简东平知道,他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但简东平还是热情地建议他:“要不你现在就打来试试?我带着手机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当然相信你。”袁桥朝他笑了笑,随即把名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那么你的呢?我是说电话号码。也许我也会打电话给你。”简东平笑着说。

  袁桥犹豫了一下,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那上面印着“上海得能商务策划有限公司总经理袁桥”,名片的背面是公司的业务经营范围。看得出来,这是一家小公司,名片的纸张很粗糙。

  “这是我的新号码。”袁桥说。

  “有效吗?不会是空号吧。”简东平打趣地问道。

  “至少最近还是有效的。你可以打来试试。”袁桥一本正经地说,随后他又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几张名片分别发给大家。

  张兆勇扫了一眼名片,说:“袁桥,你混得不错嘛!”

  “这家公司是你自己开的吧。”郁洁捏着名片,懒洋洋地问道。

  “不错,是我跟朋友一起合开的。”

  “具体做什么的?”郁洁问道。

  “专门为企业提供各种策划服务,也安排商务展览和大型会务。我今天才刚抓到一个大客户。”袁桥洋洋得意地拍了拍他的黑色公文包。

  “怪不得你把我们老同学的约会都忘了。”吴立帆接口道。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王盛佳突然开口问道:“袁桥,你究竟去没去英国?”

  袁桥别过头来略显诧异地看了王盛佳一眼,这时他发现,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不止她一个人,此时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于是,袁桥笑了笑说:

  “是的,年初我的确到英国去呆了一个星期,旅游兼考察,本来我的确是想在那里找找看有没有发展的机会,但后来我发现,那边的人根本看不起中国人,所以我就回来了,我怎么会在洋鬼子的地盘当二等公民呢?”

  “去英国找机会,那得花不少钱吧,袁桥,看来你的事业做得不错啊。”郁洁笑着说。

  “对啊,你是不是中了彩票了?”张兆勇也在一边起哄。

  袁桥并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看看郁洁又看看张兆勇。

  张兆勇顿时瞪圆了眼睛,兴奋地高声问道:“真的中了彩票了?多少钱?50万?100万?还是500万?”

  袁桥笑着说:“没多少。”

  张兆勇还想再问,却被郁洁挡住了:“好了,人家不肯说,你就识趣一点吧。”

  “老天,好事为什么总是落在别人头上?”张兆勇朝她做了个鬼脸。

  吴立帆拿了一杯酒递给袁桥,袁桥问道:“我来晚了,没错过什么吧?”

  “你当然错过了,你错过了很精彩的章节!”张兆勇高声说道。

  “是吗?”袁桥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吴立帆。

  “东平刚刚在跟我们说,他前不久收到你我曾经的室友,陈剑河同志一年前给他的一封信。”张兆勇说。

  “陈剑河的信?那的确很有意思。”袁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显然他并不十分吃惊,“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们中的一个偷了他的东西。”王盛佳鹦鹉学舌般地说道。

  “这事我知道,他来问过我,我觉得他是在没事找事,所以没有理他。再说就算他真的丢了什么,我又没偷过他的东西,我觉得根本不干我什么事。”袁桥冷淡地回答道。

  “我也是这么说。”王盛佳也十分赞同,“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我说他纯粹是在瞎扯。简东平你可不要被他骗了,别看陈剑河这个人表面上挺老实的,其实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兆勇拍拍简东平,清了清嗓子说。

郁洁冷哼了一声,对张兆勇说:“你别忘了,他是记者,他对这种事最感兴趣了。

  简东平已经嗅到了敌对和戒备的气息,但这不仅没让他感到畏惧,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有趣。

  疾驰的汽车上,郁洁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在她的副驾驶座上,张兆勇正玩着汽车上一个毛茸茸的玩具小篮球,他不断把它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到左手。

  “别乱动!你老实一点!”郁洁呵斥道,她的眼睛仍然看着前方。

  张兆勇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把小篮球扔到后车座上去了。

  “干吗那么烦躁!你不至于会把简东平的话当真吧。我是说那封信。”张兆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起来。

  “这件事他妈的八成是真的。”她骂了句粗话。

  “是真的又怎么样?人都死了!”张兆勇满不在乎地说。

  “你不觉得今天吴立帆把我们四个人叫来有点奇怪吗?”

  张兆勇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你有何高见?”

  “我觉得他是故意要把我们介绍给简东平。”

  “别扯了,我们本来就认识,还用得着介绍吗?”张兆勇不以为然地说。

  “笨蛋!在这之前,我们从来都没联系,但是从今天起,他就可以随时找到我们。我们不是都把联系方式给他了吗?包括那个袁桥。”

  “虽然袁桥是提供了他的电话,但他自己也说,这是他最近的电话,这说明他经常换电话。这个人就像泥鳅一样,要抓住他可不容易,要知道,出了那件事后,他就打定主意,不跟我们这帮人联系了。他没想到吴立帆会把我们约来。所以搞不好,他一回去就把电话号码换了。亲爱的,我们也可以换电话。”

  “那有什么用,他可以随时通过查户籍资料找到我们,再说他也可以去公司找我们,这简直易如反掌。”

  张兆勇回过头去发现郁洁神情严肃,便正色说:“好吧,就算他能找到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郁洁不安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他提那封信的事,只是想套套我们的话,他的目的不止这些。”

  “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也许他想写一本关于那件案子的畅销书,也或许他纯粹就是想自己重新调查那个案子。你知道简东平那个家伙的啦,在大学里就是个出了名的包打听,他最爱管别人的闲事了,他对这件事一定好奇得要死,所以他肯定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没准还是陈剑河的姐姐委托他的呢。”郁洁皱着眉头说。

  “你是说,他在充当私家侦探的角色?”张兆勇有些诧异。

  “只是猜想而已。我只知道他的眼神就像钩子一样,让我浑身不舒服。”

  “难道他真的想重新调查案子?这怎么可能?”张兆勇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操!你迟钝得简直像头猪!”郁洁骂道。

  “难道他想翻案?”

  “翻案倒不见得,但我想他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别忘了,李今那个贱人以前跟简东平的关系也不一般。”

  “我知道,那时候,他好像对她也有点意思。但是她选择了吴立帆。真奇怪,我实在搞不懂,她那时候怎么会选择吴立帆?当时吴立帆可是个穷光蛋。”张兆勇一脸困惑。

  “年少无知吧。”郁洁嘲讽地一笑。

  张兆勇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啦?”郁洁瞅了他一眼。

  “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郁洁收起了笑容,睥睨了他一眼:“你该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害怕了?”

  张兆勇回过头来看着她,随后他凑近她的脸,轻声在她耳边说:“要说见不得人的事,恐怕你也有份吧。”

  郁洁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把他的脑袋用力推到一边。

  “滚开!”

  “你放心,我是不会说的,不过要是王盛佳知道的话,就难说了。”张兆勇幸灾乐祸地说

郁洁紧绷着脸没有搭腔。

  “她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当着简东平和吴立帆的面,把李今说得一无是处。”张兆勇说。

  “她向来口无遮拦,况且,近几个月她好像跟吴立帆谈上了恋爱,所以当然一想到李今,就来了无名火。”

  “我早料到他们两个有问题了,她老帮他说话,简直像母鸡护卫小鸡似的。她大概还没意识到简东平在打鬼主意吧。”

  “她可不是笨蛋。”郁洁回过头来看了张兆勇一眼。

  树影婆娑的人行道上,王盛佳和吴立帆并肩而行,两人都不说话。吴立帆隐隐感到王盛佳情绪不佳。

  “怎么了?盛佳?”他弯下腰亲切地问道。

  “你有事瞒着我。”王盛佳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他。

  “怎么会呢?盛佳,你太敏感了。”吴立帆仍然一脸轻松。

  王盛佳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盯着他的脸:“立帆,在你的心目中,我大概是个没头脑的大傻瓜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让吴立帆猝不及防,他这才意识到,她的确是生气了,因为生气,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每当她的情绪有变化的时候,她的脸总是最先泄露秘密,这也是吴立帆喜欢她的原因,红扑扑的脸蛋让她看上去既健康又活泼,就算是生起气来,也显得生气勃勃,跟李今的妩媚相比,眼前的她自有另一番风情。虽然李今已经是过眼云烟,但吴立帆还是忍不住会常把她跟他的现任女朋友王盛佳作对比,两个人的容貌虽然相差颇大,但显然王盛佳更适合做一个妻子。

  吴立帆看着她生气的脸,好声好气地说:“我能有什么事瞒你?能不能给我个提示?我实在想不出来。”

  王盛佳注视着他,神情严肃。

  “为什么把我们四个人都找来?”

  “当然是为了让开幕典礼更热闹啊。”

  “算了吧,你还请了袁桥和简东平。”

  “他们两个也都是我的朋友。”

  “简东平是,但袁桥不是。你们只不过是一起参加击剑队而已,在大学里你们的关系就很一般,虽然说是朋友,但其实你们的关系根本就称不上朋友,只不过见面客气一点而已。袁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他跟谁都保持距离,当然对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而且大学毕业后,你们根本就没有来往。”

  见吴立帆一时答不上来,她继续问道:

  “简东平又为什么要提起陈剑河的那封信?他为什么要来?他究竟想知道什么?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你敢说你没瞒我吗,立帆?”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哑口无言。他看着她因生气而变得异常明亮的眼睛,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屈服了。

  “好吧,盛佳,我是不该瞒你。那封信的确是真的,是陈剑河的姐姐从抽屉里找到后寄给东平的,现在她委托东平重新调查这件案子,她一直相信她自己的弟弟不会杀人。至于今天的聚会,不错,的确是东平让我帮忙把你们都约来的,这是为了方便以后联系你们,也许很快,他就会来单独拜访你们每个人。”

  王盛佳既困惑又生气,尖着嗓门提出了抗议:“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调查这件案子?他是谁?他不过是个写旅行杂文的小记者!”

  “他已经获得了警方的支持。好像那个办案的警官也怀疑这件案子不是陈剑河做的。”

  “不是陈剑河做的?他们怀疑是别人杀了她?会是谁?这怎么可能?她根本就很少跟这幢楼的其他人接触。”王盛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他们也认为,不可能是外人干的。”吴立帆盯着她的脸说道。

  王盛佳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像突然被针刺到似的,她蓦地退后一步,眼含惊恐地看着他。

  “他们怀疑我们中的一个是真正的凶手?”她问道。

  “是的。”他艰难地回答道。

  “我本来都快把这事给忘了,这么说的话,没完没了的调查又开始了,他们又会跑到我的公司去问一大堆那个时间我在做什么之类的废话,对不对?我真是受够了,你知道我们公司的人都会怎么看我吗?你知道那件事之后我花了多长时间才让别人不再议论我的吗?难道就不能让我过几天太平日子吗?我真不明白,这件案子明明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无事生非地把它挖出来?难道就因为陈剑河的姐姐说了那几句话吗?而你,你怎么能帮他做这种事?你充当的是什么角色?我们诚心诚意地来祝贺你新店开张,而你却利用了我们,你把我们都当成什么人了?嫌疑人吗?”王盛佳火冒三丈。

“我觉得……”吴立帆想说什么,但他的话立刻就被她打断了。

  “你也觉得是我们中的一个人杀了李今?是吗?”她生气地盯着他。

  吴立帆停顿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我当然相信你们,但是东平说得也很有道理,毕竟你们四个人是最后接触李今和陈剑河的人。”

  她咬着嘴唇,仿佛在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说:

  “你知道我们四个人中谁最有可能会做这种事吗?那就是我!……我讨厌她,我真的讨厌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她吗?因为她对你太不好了,我只要一想到她曾经那么对你,我就无法忍受,特别是这半年来……”她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痛苦而炽烈的情感。

  突然之间,一股暖流流贯到吴立帆的全身,他猛地用力将她揽在怀里。

  “我知道,我知道,亲爱的,对不起。”他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如果我真的杀了她,就没那么麻烦了,至少我会去自首,我讨厌被人怀疑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她的口吻就像一个小孩子在撒娇。

  “别胡扯了,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你怎么可能是凶手呢。”吴立帆温柔地说,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警察可不是这么想,如果他们知道我跟你的事……他们准会问个没完。”

  “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别太放在心上,别去想它了。”

  “也许我是太小题大做了,但是我真的想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忘掉李今,我想开始我们新的生活,可是偏偏……”

  “是的,是的,我理解。”他安慰她。

  “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重新调查?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王盛佳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可能吧,我不清楚。”他答道,虽然他几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王盛佳默默地靠在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说:

  “立帆,我们结婚吧。”

  吴立帆没有说话,这次他听清了,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在犹豫时,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蓦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立帆?”

  “我觉得……这好像有点太快了。”他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倏地暗沉了下去。

  “为什么?两个月前,你就说要结婚的。”她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怀疑和痛心,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呆板起来。

  吴立帆承认,有时候他的确有点怕他的女朋友,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天性温和,对女性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王盛佳总是对他说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根本没办法在她面前装糊涂。

  “现在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好像不太妥当,尤其是对你来说,我不希望别人怀疑你。”他低声说。

  “我不在乎。”她很快地说,“还记得吗,李今出事的时候,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我们是半年前才开始恋爱的。”

  “对,不过……”

  “我没有抢她的男朋友,因为当时你已经不是她的男朋友了,而那时候,我也不是你的女朋友,所以警察根本就没有理由怀疑,就算他们真的怀疑我,那也随他们的便好了,他们最后一定会大失所望。”她坚定的眼神让他有点胆寒,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

  “你说得没错,可是……”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爱我吗?立帆?”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当然。”他马上回答。

  “你不会只想跟我玩玩吧。你是有钱人,你可以选择别的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做你的妻子,而我只是一个26岁的普通女孩,做的也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厌烦了?……”

  她想再说下去,但是被他打断了,他觉得有必要让她安静下来,听听他的解释,他不希望她误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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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盛佳,听我说。我当然爱你,但我觉得现在不是结婚的最佳时候。这件案子还没有结束,我觉得还是该等这件案子有了定论之后再说,这样比较妥当。当然我并不是怀疑你,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呢,但是我不想我们的生活有任何阴影,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并不是在找借口,真的,也不是想拖时间,请相信我,我并不是不想跟你结婚。我爱你,真的,盛佳,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他抓住她的双肩结结巴巴地说着,这一刻,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听起来虚伪极了。

  “等这件案子有了定论之后?你怀疑我?说到底你还是怀疑我!”王盛佳不敢相信似的,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震惊,她没有再给他机会继续说什么,猛地推开他扭头就走。

  吴立帆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他想立刻做出补救,但等他追上去时,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飞快地跳上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他看见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头低垂着俯在臂弯里,显得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比赛。其实,即使没在她的身边,他也能猜到,此时她一定是在哭,她是爱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他不禁问自己,我真的在怀疑她吗?他知道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顿时因强烈的内疚而揪紧了。
“李今?”徐海琳从镜子前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一进门,这位名叫简东平的记者就开门见山地告诉她,他是来打听一年前李今发生的那件案子的。

  对于李今,徐海琳是再熟悉不过了。她们两人同岁,六年前,当时她们还都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她们在市内的一家高级健身会所里认识,从此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三年前她在波特曼大酒店举行豪华婚礼的时候,容貌出众的李今就是她的伴娘。那天晚上,衣着清凉的李今出尽了风头,徐海琳至今都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夏奈尔香水味和她脖子上那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不管怎么说,李今的确是个美人,也许是太美、太招摇了……

  那件案子发生之后,她心惊肉跳地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总觉得夜里会听到李今的哭声,有一段时间,她还莫名其妙地担心自己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后来直到在女友的陪同下去静安寺烧了香,求了符,才稍稍把心思安定下来。

  她没想到,事隔一年,居然会有人跑到她这里来打听李今的事,兴趣不禁油然而生。事实上,当时她一直都在巴巴地等着警察的光临,但是,居然连一个警方的电话都没有接到,这让她不免有些失望。

  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佣走了进来。

  “把这个拿到楼上我的房间去。”徐海琳指了指沙发上的晚礼服,“再给我们倒两杯咖啡来,我的不要加糖。”

  “好的。”女佣拿起晚礼服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跟李今是在健身房认识的,当时我发现她带着一款PRADA包包,那款式是刚刚在欧洲新上市的,我很喜欢,所以就跟她聊了起来,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后来我发现我们的兴趣和品位非常相像。”

  “咖啡可以吗?”直到女佣消失在门口,她才回过头来征询简东平的意见。

  “当然可以。”

  “那好,继续吧。”

  “我听说她父亲是个地产商。”

  “对,他跟我老公还是朋友呢,不过他主要做国内市场,不像我老公早就把生意做到海外去了。”说到这儿,她不免微微有些得意。

  女佣把咖啡端进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她父亲叫什么名字?”

  “李岗平。”

  她看出简东平一脸茫然,便解释道:“在地产界,她老爸没什么名气,不过手上有钱是千真万确的。”

  “她跟父母处得怎么样?”简东平问道。

  “不怎么样,李岗平现在的妻子是李今的后母。”

  简东平好奇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鼓励着她说下去。

  “在李今13岁的时候,李岗平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李今的母亲,娶了现在的女人,这女人原先是李岗平的秘书,有一套驾驭男人的高明手腕,李今的妈则是个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当然就一败涂地。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离婚不到一年,她就得癌症死了,从那以后,李今就跟李岗平一起生活。不过她一直对李岗平和他的小老婆恨得要死。”徐海琳啜了一口咖啡,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今后母那张清瘦白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女人没有浓妆艳抹,衣着也很得体,但每次看见她还是觉得她像个狐狸精。

  简东平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听说她死的时候,银行账户上的存款额超过200万,这些钱都来自她的父亲?”

  200万?怎么才200万?

  “怎么了?太太?”对方马上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比我的估计还是少了点。我本来以为,她手上少说也应该有300万现金,另外还有首饰、房产和股票,她个人的资产怎么也该超过500万。”

  “500万?!”显然,这个数字让简东平有些吃惊。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断地在向李岗平要钱,她就用那些钱炒房产和股票,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她经常结交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很多开销又不必她自己负担,虽然她从来没告诉我,她究竟有多少钱,不过我知道她绝对是个小富婆。”徐海琳想,李今死后,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准是落到了她后母的首饰盒里。

“她一直向父亲要钱,都能如愿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的。李岗平对这个独生女儿一向疼爱有加,巴不得找到机会拍她的马屁,再说那些钱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当然她的后母就不同了,那女人跟李今水火不容,据说每次见面,两人都会吵架,所以李今一直不肯回去住。她说要等那个女人死了才会回去。”说到这儿,她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想不到最后是她先死。”

  “李今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住的?”

  “大学毕业后吧。”

  “她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要住房租才几百块一个月的合租公寓呢,她可以住更好的房子,不是吗?”简东平问道。

  这个问题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李今怎么可能去住高级公寓,绝对不可能。我太了解她了,哪怕有一分钱,她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更何况住那栋公寓,她一分钱都没花,每个月还能赚几千块呢。”

  “哦?”简东平十分疑惑。

  “她就是房东。”她快速说,看出他一脸惊讶,她便继续说下去,“那两套房子本来是李岗平的好朋友的,因为有事出国,将房子委托李岗平出售。李今听说了这件事,就提出在房子卖掉前,让她先住一阵,从那以后她就当起了二房东了,不过我想她的同学们并不知道,房东就是她,因为她委托父亲找了个人来假扮房东,她是很精明的。”

  “你刚刚说她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当然,这么说是夸张了点。”她微微一笑,“但实际上,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她的确是很节省的,有时候简直是个吝啬鬼、守财奴。就是因为她很少花钱,花钱的东西都让她老爸和男朋友负担了,所以她才会那么有钱。”

  “她交过很多有钱的男朋友吗?”

  “对。如果对方没钱,她是不会跟对方交往的,这就是李今。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

  “可是我听说她最后一个男朋友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同事。”

  “那个人的老爸做建材生意已经好多年了,他老妈开连锁餐馆,在国内已经有八十多家了,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你说他家有没有钱?”徐海琳记得那个叫王英宝的年轻人,名字虽然土气,人倒是长得还蛮精神的,看上去也老实可靠,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感觉跟李今不对路。她没猜错,不久后他们两个就分手了,她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像李今这么一个漂亮女孩,性格也不错,应该很容易能找到一个金龟婿,那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她是不是不想结婚?”简东平又问道。

  “是的。比起结婚,她更喜欢谈恋爱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老爸的事,她不太相信婚姻吧。反正她说她还没玩够呢。”徐海琳想了一想,说,“另外,也可能是……那些男人到后来也有点受不了她了吧。”

  “受不了她?为什么?”简东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不肯付出,什么都不肯。”徐海琳看着简东平,心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李今就是那种精明过头的女人,从来不会感情用事,她甚至怀疑李今可曾动过真感情。

  但简东平好像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肯付出,究竟指的什么?”他征询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笑了笑,说道:“她只想当一个红粉知己,不愿意当他们的情人,她喜欢跟他们调情,却不愿意委身于他们。她很聪明,很懂得保护自己,跟他们周旋起来游刃有余,她能把他们逗得团团转,却总有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你知道男人都是怎么样的,在你身上花大把的钱和大量的精力,总希望能得到点什么,但是他们往往在她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如果她对哪个男人厌倦了,她就会想各种办法让他们先提出分手,她认为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甩掉对方,也不会有任何麻烦。这办法的确有效,那些向她提出分手的男人大多都对她深怀歉疚,所以分手时总会给她一笔丰厚的经济补偿,这又是李今的小花招。”

“她跟那些人分手后,还会联系吗?”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只要她招一招手,大部分人还是会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她有这种魅力,除非……那个人是真的已经另有所爱了。”她缓缓地说。

  “你指的是谁?”

  “她最后的那个男朋友,跟李今分手后不到一星期就有了新的女朋友,从那以后,他对李今的态度就变得非常冷淡,就算是在公司见面,也不理不睬的。虽然他们两个分手了,但李今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忘了她,分手的时候,那个人可是发誓要一辈子爱她的。”

  “他们两个是谁提出的分手。”

  “是王英宝。有段时间,李今对他很不好,总是折磨他。而且李今承认自己不爱他,他就受不了了。”

  “你知道李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吗?”

  “大概因为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她没告诉我。不过当她知道那个王英宝又另有所爱时,又很恼火。有一次,他们两人还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李今还当着别的同事的面打了王英宝两记耳光呢,后来她还说要雇私家侦探去找出王英宝的新女朋友究竟是谁,当然最后因为费用太高,她还是放弃了,不过这件事搞得很大,所以后来她就辞职不干了。”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陈剑河这个人?”

  “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人吗?”

  “是的。”

  “有一段时间,李今倒是常跟我提起她那些合租的同学,不过我怎么会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

  “她是怎么跟你提到他们的?”他感兴趣地看着她。

  “她一点都不喜欢跟她同屋的那两个女孩,她说她们偷用她的夏奈尔香水和化妆品,还想赖水电费。她跟那三个男生倒是处得不错,听她的意思,好像那三个人当中有两个在追求她,其中一个还是什么公司的经理,她是当笑话说的,她怎么可能看上他们。”徐海琳一脸轻松地说。

  “她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对她没兴趣?”

  “好像是个搞翻译的小老头。其实她根本看不起他,有一次,她还说她怀疑他更喜欢男人。”徐海琳注意到简东平的眼睛一亮。

  “更喜欢男人?你肯定她指的是那个翻译吗?”

  “她说有一次在一家那些人经常聚会的酒吧门口见过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般人不会去那里,可是她却在那里碰到了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陈……陈什么来着?”

  “陈剑河。”

  “对,就是他。”

  “那李今怎么会去那个酒吧?”

  “她没去,她是跟王英宝一起去旁边的一家酒吧,结果就碰上了。”

  “她还说过他什么?”

  “不记得了,就算她提过,我也不会注意的。”她朝他抱歉地一笑,随后又问道,“他真是因为追求不成才杀死她的吗?”

  “至少现在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简东平温和地答道,他留意到她脸上失望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有些内部消息呢,结果跟报纸上说的一样。”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李今从来就不知道他喜欢她,至少她是没看出来。”

  简东平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她的话。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总之,李今真不应该去惹他,我曾经劝过她好多次,不要随便玩弄男人的耐心,但她就是不听。”

  “李今有没有提起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什么都可以。”

  “没有。他们之间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事。”

  “那么,你最后一次看见李今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

  “是吗?那天你们为什么会见面?”简东平似乎很兴奋。

  “她陪我去做身体检查,检查完了,我们就去淮海路转了转,喝了杯咖啡。”

  “那天她看上去有什么反常吗?”

  “没什么反常,只是……”的确,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李今,她的眼神、她的笑容,以及她说的话,是跟平时不大一样,但是该怎么形容呢……徐海琳眯起眼睛回想着。

“只是什么?”他关注地看着她。

  “只是她看上去有点得意,好像是在玩什么把戏。”的确,李今脸上就是那种表情,她不会搞错的。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什么?”他盯着她。

  “不知道,也许她提起过,但我没注意。”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道第二天会发生凶杀案,要是早知道会出那种事,她真该随身带个录音机才对。

  “太太,可不可以再好好想一想,这很重要。”他恳求她。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残存的记忆。

  “好吧,让我想想,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在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当时问她是什么事,她不肯说,她说等事情解决了就会告诉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

  “这我刚刚已经说了,她看上去洋洋得意的,像稳操胜券似的。”

  “关于她在做的那件事,她有没有透露点什么给你?”

  “一点都没有。她只说那些想打她主意的人一定没想到,她李今不仅漂亮而且聪明,不仅聪明而且运气还很好。”她说这话的时候,徐海琳还有点吃惊,因为李今很少这么说话。

  “她还说了什么?”简东平继续问道。

  “她说她现在觉得她父亲李岗平说的话很有道理。”

  “什么话?”

  “她说李岗平曾经教过她做生意的门道,就是想赢的话就得手上有王牌,而且是那种一下子就能置对方于死地的王牌。”

  “这么说来,她手上就有那张王牌。”

  “我想是的,她看上去心情好得很,居然还主动买了一顶耐克运动帽送给李岗平,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要知道她从来都没送过他礼物。”到现在,她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李今干吗要送帽子给李岗平,他从来不戴帽子。不过说到底,她总算是尽了点孝心,而且一顶帽子又能花多少钱?

  “你觉得她指的会是件什么事?”简东平好奇地问。

  “不知道,不过当时我猜是跟钱有关,我想她可能正在盘算着什么生意上的事,通常只有大赚一笔的事才会让她那么兴奋,她可是个财迷。”

  “男人呢?”

  “李今找男人,还需要什么王牌吗?”她反问他,觉得他问得真蠢,李今在对付男人方面可是个专家。

  他似乎被她这句话震住了,随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蒋金霞30多岁,身材矮小,皮肤脏兮兮的,小小的脸上挤着两片厚厚的嘴唇,一个尖尖的鼻子和一对犹疑不定的金鱼眼,总而言之,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丑陋,并且也不善良。眼下,她穿着套小梅花图案的睡衣睡裤,心神不宁地站在家门口,瞪着她面前的林仲杰。

  “警,警察?”她张大嘴巴,呆立在那里,直到一只绿头苍蝇飞过来,才猛然闭上嘴。

  “听说黄秀丽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向你了解一些黄秀丽的情况。”

  蒋金霞的鼓眼珠子在眼眶里飞快地打了几个圈,好像在琢磨着该如何答复这个问题。

  “对于黄秀丽的事,我希望你能够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隐瞒是没有好处的。”林仲杰严肃地盯着她的脸冷冷地说道,他知道对于像蒋金霞这样的女人,来点硬的会更有效。

  她朝他惶恐地点了点头。

  “好的,只要我知道的,我什么都说。”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请到了家里,并且一改刚才的惊慌,几乎是满怀热情地为他倒了杯热茶。

  “你跟黄秀丽认识多少年了?”坐定之后,林仲杰问道。

  “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我听说你们两个很谈得来,而且她只跟你要好。我很想知道原因,你们在进入旅馆以前就认识吗?”

  “不,不认识。我是进入那家旅馆做事才认识她的。”林仲杰觉察到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戒备。

  她窘迫地瞄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跟秀丽那么好,是因为我老公。”

  这个答案让林仲杰有些意外。

  “你老公?”

  “他到人家家里去抢劫,因为那家人的儿子突然回来了,那人是武术教练,我老公没练过武术,脚上又受过伤,结果就没逃掉,被判了15年。”蒋金霞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就是在探监的时候碰到秀丽的,我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她,她后来告诉我,她老公也在坐牢,她老公是因为用刀子捅死了人,被判了20年,1992年进去的。就是因为这个关系,我们两个才那么要好的,我们都不想让旅馆的人知道这些,所以我们一直为对方保守秘密。”

  说完这些话后,她似乎显得轻松了一些,甚至还朝林仲杰笑了笑。

  林仲杰突然想起丁敏和老板娘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带着假结婚证来要赔偿的男人,如果黄秀丽真正的老公正在服刑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呢?

  “黄秀丽死前跟谁住在一起?”林仲杰继续问道。

  “她的男朋友陈伟刚。他们以前是一个单位的,后来都下了岗,陈伟刚没结过婚,一直对秀丽有点意思,后来秀丽的老公进去以后,他常帮她做这做那的,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陈伟刚虽然又穷又没本事,但对秀丽还算马马虎虎,对秀丽的儿子也不错,所以他们两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蒋金霞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黄秀丽家的经济条件怎么样?”

  “她们家全靠她一个人,陈伟刚有气胸的毛病,干不了重活,只能在附近的小区当门卫,每个月才几百元的收入,而且秀丽还有个得糖尿病的儿子,每个月光医药费就得1000多元。”

  “这么说的话,她的工资根本就无法承担这些开销。”

  “是的,不过……”她眼睛里透出狡黠,“秀丽这个人脑子很聪明,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林仲杰听出她话里有话,马上问道:“她是怎么解决的?”

  “她给人当钟点工,每天晚上两个小时,7点到9点,就在她住的那幢公寓。”

  “雨花石公寓?”

  “对。”

  “我听旅馆的客房部主任丁敏说,你经常会替黄秀丽值夜班对不对?”

  蒋金霞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

  “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老针对我!对,我是经常替秀丽值夜班,因为她要去干活,没办法分身,再说她也想早点回去照顾儿子,我们的加班费又少得可怜,所以她经常让我把她那份也做了,这样我就可以拿两份加班费了,我的环境也不好,能有机会多赚一点,当然最好喽。”蒋金霞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她经常逃避加班,难道就不怕旅馆解雇她?”

  “她也怕的,但她还是会那么做。警官先生,你不知道,秀丽这个人为了多赚几元钱,什么都肯豁出去。谁让她有个得糖尿病的儿子呢,她儿子今年才12岁,秀丽为了这个儿子什么都肯做的,秀丽是个好母亲。”蒋金霞说。

  “黄秀丽死的那天你也在上班,是不是?”

  “是的。”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紧张。

  “你是负责4楼的客房服务,而黄秀丽负责的是5楼,是不是?”

  蒋金霞点了点头。

  “那天她本来是在5楼擦窗是不是?”

  “是的。”

  “那么她为什么会从4楼摔下去?”林仲杰盯着她的脸。

  她倏地抬起头,惊慌地看着他。

  “我们有目击证人。”林仲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天本来秀丽是在5楼擦窗的,因为丁敏说她中午前会来检查,如果不合格就解雇她。毕竟秀丽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她就只好去擦窗了。”

  “是丁敏安排她去擦窗的吗?”

  “事后她当然不承认了,她怕人家要她负责,所以一直说是秀丽自己去擦窗的,其实就是她安排的,我听见她怎么训秀丽的。”蒋金霞一脸鄙夷地说。

  林仲杰回想起丁敏提到这件事,脸上那尴尬的表情,觉得蒋金霞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她后来怎么会跑到4楼来的?”林仲杰继续问道。

  “8点半左右,她突然来找我,让我给她在4楼找个空房间,她说她要见个朋友。正好有一对老夫妻早上退房,我就告诉了她。于是她就在9点45分左右从5楼下来,到我说的那间房间等她的朋友。”

  “后来她的朋友来了没有?”

  “我没看见。”蒋金霞懊恼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负责4楼的客房服务吗?”

  “是的,我本来是想看看她的朋友长什么样,但秀丽下楼来没多久,4楼就有个客人让我到附近的邮局去寄封信,所以我就走开了,等我回来的时候,秀丽已经出事了。”蒋金霞像犯了错似的,低声说。

  “寄信?这好像不是你分内的事。”林仲杰说,他猜测这应该是有偿劳动,否则蒋金霞不会甘冒离开岗位的风险去为客人服务。

  “是的,但是客人说脚扭伤了……”

  “邮局离这儿有多远?”

  “大概半站路的距离,我走个来回,要花20分钟。”

  “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蒋金霞顿了一顿,轻声答道:“20元。”

  林仲杰对她赚外快的事并不感兴趣,于是继续问道:

  “你寄信回来后都看见了什么?”

  “有很多人挤在旅馆旁边的小弄堂里,我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秀丽。她头上都是血,吓死人了。”

  “然后你怎么做?”

  “我,我就回到了那个房间。”蒋金霞咬着嘴唇说道。

  “那个房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嗯……”蒋金霞犹豫了一下才说,“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窗帘被拉开了一半,窗子是我打开的,因为老夫妇走了,我想让房间透透气,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窗帘也是拉上的。”

  “还有没有其他的?”

  “没有了。”蒋金霞惶恐地摇摇头。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说完这句,好像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似的,蒋金霞又补充了一句,“我总不能留个脏房间给下一个客人。”

  林仲杰瞪着她,他真想把眼前的这个愚蠢的女人狠狠揍一顿,但是他克制住了。眼下再责怪她已经无济于事,还是看看究竟能从她身上淘出点什么东西来吧。

  “你离开的时候黄秀丽在干什么?”林仲杰问道。

  “她就是在那个房间里等着,很开心的样子。”

  “她为什么那么开心?”

  “她开心总是有原因的。”像是知道某些内情又不肯说出来似的,蒋金霞模棱两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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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林仲杰盯着她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蒋金霞低声说:“我想她可能会得到一笔钱。”

  “一笔钱?什么钱?”林仲杰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蒋金霞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

  “现在既然秀丽已经死了,那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了。我想可能是她抓住了别人的什么把柄,别人给她的好处费。”她似乎试图安慰自己。

  总算是抓到重点了,林仲杰几乎舒了一口气,他愉快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想她知道的事还真是不少。

  “你是说她在敲诈别人?”

  “有可能,因为以前她也干过。”

  “以前?这是她对你说的?”

  “我问过她,她没有否认。”

  “这么说来,那个黄秀丽要见的人很可能是一个被她敲诈的人。”

  “我觉得是八九不离十,警官先生,秀丽有的时候胆子太大了,她总是爱管别人的闲事。她记性很好,又喜欢观察别人,所以总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当然因为这个她也能得到不少好处,但是不会每次都万无一失的。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要在5楼当班吗?”蒋金霞的话匣子似乎一下子打开了。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想在5楼住宿的客人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谁也不会愿意走到5楼,那也太累了。”她的眼神闪过一丝狡诈,“5楼的确是最僻静的。”

  “那么,你说说以前她是怎么干的?”林仲杰和气地问道。

  “秀丽喜欢观察房间客人的动向,对那些看上去不太般配的情侣,她会特别留意。有一次,一个中年人带着个20出头的女孩来开房间,秀丽就偷偷溜到前台去打听客人的名字,恰巧开房用的是女孩的名字。于是秀丽进那间客房的时候,就假装认识那个女孩,很热情地跟那个女孩打招呼,说自己是她的邻居什么的。你知道的,警官先生,在那种地方开房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最怕的就是碰到熟人了,那个女孩当时就慌了,忙叫她的男朋友给了秀丽1000元钱。”蒋金霞说得挺来劲,厚厚的嘴唇飞速地翻动着,林仲杰却听得心怦怦跳,莫非黄秀丽就是用这种方法接近陈剑河的吗?

  也许她走进房间后,会跟以前一样,很热情地过去跟对方打招呼,信口开河地说自己在某时某地看到过他,那一套她驾轻就熟,说得很流利,当时就唬住了对方,也或许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确认出了陈剑河。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年前我们在这里追捕嫌疑犯的事?”

  “提过。她说她认识那个凶手,她说自己以前经常碰到他,后来不就是她报的警吗?她本来以为向警方提供线索可以获得奖励的呢,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为这个她一开始还有点生气呢。”蒋金霞说。

  “一开始生气,那么后来呢?”

  “后来她又说自己幸亏遇到了这件事。”

  “幸亏?你有没有问过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警官先生,我不用问也能猜出那是什么意思,她准是又找到了什么财路,后来她自己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就是在秀丽出事的前两天,她看上去心情特别好,她告诉我她准备过几天带儿子去杭州好好玩玩。我就问她,哪来的钱去旅游。因为我知道她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别说旅游,平时就连吃一小块肉都得考虑半天,所以我觉得她这次突然想去旅游特别奇怪。”

  “那么她是怎么回答你的?”

  “她让我不用担心,她这几天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她还问我记不记得警官先生你刚才提到的那件事,我说我当然记得,旅馆出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忘记?我说我还记得是你报的警呢,她笑嘻嘻地点点头说:‘是的,是我报的警,但是我什么都没告诉警察。’我听到这里当时就吓了一跳,我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问她究竟隐瞒了什么,她说其实那个杀人犯的房间里有两个

林仲杰心头一震。

  假设陈剑河真的有同伴的话,那么他的死因就不可能那么简单了。

  “他有没有说那个人是男是女?”

  “没有,她只是说,因为她帮了这个人的忙,没有把他说出去,那个人会给她一笔钱。我当时还问她,她怎么就那么肯定能拿到钱,也许那个人一转身就会翻脸不认账。这也是常有的事。但是秀丽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她说她认识这个人,她随时都能找到他。不瞒你说,警官先生,我一开始还挺替秀丽高兴的呢,所以秀丽要我给她安排个房间跟朋友见面时,我马上就想到,也许就是这个人来给秀丽送钱。我本来也的确想留下来好好看看是个怎么样的人,而且秀丽也让我在那里帮她望望风,结果我把什么都错过了。我后悔啊,警官先生,我为什么要去赚那20元钱。”蒋金霞满脸愧疚地说。

  电子邮件

  发信人:徐海琳

  收信人:简东平

  时间:2005年10月20日

  简先生:

  真奇怪,你上次来过之后,我后来又回想起一件关于李今的事,我想可能对你有些帮助。李今曾经有一条价值昂贵的钻石项链,我记得基本的样子是,用白金雕刻成的百合花围成一串,每朵百合花中心都镶有一颗钻石,坠子也是同样的设计。这套项链的价值大约是20万元人民币,是李今原先的香港男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很喜欢,在重要的场合经常佩戴,但是我问过李岗平,他说他没在她的遗物中找到这条项链。

  案发后,警方曾经让李岗平提供李今的遗失物品清单,但其实他对女儿的私人物品也不甚清楚,所以他也无能为力,当然也怪我当初没有想到这点。你知道,我要忙的事实在很多。而且因为报纸上说是情杀,所以我也就想当然地认为财物不会丢失,但是事实证明还是丢失了,所以李今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些房客中肯定有贼。随信附上李今参加宴会时的照片,当时她戴的就是这条项链。

  另外,你上次问我要李今所说的那间酒吧的名称,我也想起来了。这家酒吧名字叫“比比”,具体地址你可以自己去查。

  近日我要去法国,有事的话可以给我发Email。

  Helen Xu

一位身材精瘦、满面皱纹、头发稀疏的老人前来应门。

  “你找谁?”老人疑惑地看着简东平,他说话时,嘴唇不住地在颤抖。

  “我是《信周刊》的记者,我知道去年在您隔壁发生过一起凶杀案,所以我想向您了解一些住在那两套公寓里的年轻人的情况。”简东平诚恳地说。

  “那件案子不是早就结束了吗?”老人一边说,一边歪着头打量了简东平一番,接着他退后一步让简东平进入自己的房子,“好吧,好吧,别站在门口,进来说吧,我正好一个人闲得发慌,老伴去女儿家串门了,看来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那件案子的确就发生在我的隔壁902室,我认识那几个年轻人,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们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干出那种事的人。来,来,请坐吧。”

  老人热情地请简东平在八仙桌边坐下,随后便抖抖索索地给简东平倒了杯白开水。八仙桌上有封信已经被拆开,信封上赫然写着“古伯仁亲启”的字样,简东平猜想眼前的老人应该就是收信人。

  “你说你是谁派来的?”老人问道。

  “我是《信周刊》的记者。”

  “这么说是报社派你来的,是哪份报纸?”

  “《信周刊》。”简东平觉得这是句废话,老人八成从来没听说过这份报纸。

  果然,老人茫然地摇了摇头:“《信周刊》?没听说过,现在的报纸实在太多了,我看都差不多。”

  “的确是这样。”简东平附和道。

  “你说你想了解那些年轻人的事?”

  “是的,我想您跟他们说不定有所接触。”简东平真担心他会问为什么,那必然会迫使他编出一大堆牵强附会的理由来,这实在是个苦差事,幸好老人什么都没问。

  老人手里捧着一个紫砂茶壶在简东平对面慢悠悠地坐下,和颜悦色地说:“对,那个女孩我认识,她叫李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也很漂亮,她常跟我打招呼。有一次我在底楼摔倒了,还是她把我送回家的呢,她是个好女孩,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太可怜了。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老人叹了口气。

  简东平突然想起,当初的报道中曾提到,有邻居说李今长相甜美,乐于助人,人缘极佳,也许那时候接受记者采访的正是眼前的这位老人。

  “对,她的确很漂亮。”简东平由衷地说。

  “你也认识她吗?”老人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实际上,她是我的同学。”简东平实话实说。

  老人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要打听他们的事。”

  “除了李今,您对其他人熟悉吗?”

  “其他人?啊,是的,我也认识他们,但是并不是每个人我都能叫出名字。因为邻居之间打交道,有时候是不需要知道名字的。”老人朝他笑了笑,深褐色的眼睛散发出和煦的光芒。

  “那么,您觉得李今跟他们中的哪个最好?”

  老人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出来她跟谁最好,他们有时候看上去关系都很好,有时候却又吵得不可开交,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李今跟谁吵过?”简东平琢磨,老人的房间就在李今房间隔壁,如果那边有什么响动,他一定能听到。

  “她跟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吵过。有一次,那个女孩跟李今一起回家,两个人在走廊上争了起来,那个女孩好像很激动,声音特别响,我听到她对李今恶狠狠地说,你等着瞧。但李今的声音我却没听到,我想出去看个究竟,但等我出去的时候,她们已经进屋了,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老人说。

  长头发的女孩指的应该是郁洁,她曾经跟李今发生过争执。

  “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平时跟李今的关系怎么样?”

  “她们一开始好像关系还不错,两个人经常勾着手臂同进同出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很少看见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了。有时候在走廊上碰到,也会装作没看见对方,这种情况我就看见过很多次。还有一次,那个长头发女孩先回来,李今跟在她后面,按理说,大家住在一起,看见朋友也回来了,就没必要关门了,但那个女孩居然明知道李今在后面,还故意把门狠狠地关上,那声音简直把我的心脏都快震碎了,这个女孩的脾气可真不小。当时我就跟我老伴说,她们两个准是发生了什么纠纷。”老人津津有味地呷了一口茶。

简东平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那么李今跟其他人呢,有没有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她跟那个姓张的花花公子也吵过。”老人不假思索地说。简东平知道老人指的是张兆勇,听得出来,老人对张兆勇很看不惯。

  “他们吵得厉害吗?”

  “都是李今在骂他,姓张的一般都是嬉皮笑脸的,要不就是躲着不见她。有一次,李今很生气地去敲对面的房门,是那个陈剑河,就是后来被认为是凶手的那个年轻人给她开的门,我听见她问陈剑河,姓张的在不在,当她听说那个人不在后,扭头就走了。我正好出门丢垃圾,我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我想准是那个姓张的做了什么坏事,看他的样子就不像个正经人。李今出事的那天傍晚,我还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走出去呢。虽然他把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老人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来过?简东平心里一惊。

  “那天傍晚您看见他从这栋楼里出去?!”

  “我不会看错的,我的眼神好得很呢,年轻人!”老人有几分得意。

  “那是几点的事?”

  “5点半左右吧,那时候我正好站在窗口,晚饭过后我总要在窗前站一会儿,听说这样可以避免脂肪堆积。年纪大了,什么都得格外注意,所以我就正好看见他了,他戴了顶黑色的帽子。”

  5点半,正好在作案时间内,张兆勇曾经在现场出现。

  “您确定吗?”

  “当然,他穿的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烧成灰我都认识。再说整个楼道里只有他这么打扮,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老人厌恶地说。

  “那您为什么当初没有告诉警方?”简东平脱口而出。

  老人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反问道:“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再说姓张的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人,如果他知道是我去告的密,说不定还会来找我的麻烦,而且我向来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为了给我侄女报户口的事,我可吃了他们不少苦头……”

  简东平打断了他的话:“也许您提供的线索会改变整个案子的结果,因为照您的说法,有可能陈剑河不是凶手。”

  老人摸着自己稀疏的头顶,注视着他足有好几秒钟:“这么说难道真的让我老伴说对了……”

  “您老伴?”

  “她坚持说凶手不可能是陈剑河。”老人说,“她说陈剑河怕血,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怎么知道这些?”

  “有一次,我老伴买菜回来正好在菜市场门口碰上陈剑河,可能是看到我老伴手里拿的东西太多了,他很好心地提出要帮我老伴把东西拎回家来。恰好那天,我老伴买了只活杀的鸡,走路的时候,鸡血从塑料袋里渗了出来,正好滴在他的鞋子上,他显然是没发现,但我老伴看到了。后来等他把东西拎回家后,我老伴觉得不好意思,便提出要帮他把鞋子上的血擦干净,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鞋子上的血。我老伴说,他当时就吓得脸色惨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后来我老伴马上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来休息,又帮他把血擦干净,过了十分钟,他才摇摇晃晃地回去。我老伴说,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去杀人,给别人杀还差不多。”

  这再次印证了简东平的记忆,陈剑河的确有晕血症,大学后,他这个毛病一点都没有好转。

  “那么陈剑河跟李今的关系怎么样?”这是简东平最感兴趣的。

  “说实在的,报纸上说的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对她总是冷冰冰的,那次给李今开门也是那样,李今问他姓张的在不在,他就干巴巴地回答她‘不在’,连多一个字都没有。他们的关系很普通,在走廊上碰见也不打招呼。所以我老伴当时就说,报纸上说的全是胡扯。”

  “也许他是偷偷地喜欢她。”简东平猜测道。

  老人不同意,他摇了摇头说:“看不出来。”

  “那么出事的那天,您有没有看见陈剑河?”

“我当然看见他了。我还知道李今是4点左右进了对面那个房间的,就是陈剑河给她开的门。我听见陈剑河跟她说话来着,他那天对她还是一样干巴巴的,就说了‘请进’两个字。李今还跟他开玩笑呢。‘是你请我来的,就不能客气点吗?’她是这么说的,随后她就进了房间。”

  “是你请我来的,就不能客气点吗?”

  陈剑河究竟为什么约李今过去呢?他要跟她谈什么事呢?求爱吗?如果不是,那么还会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您有没有看见陈剑河离开?”简东平问道。

  “他是在4点半之后离开的,看上去跌跌撞撞的,脚步有点不稳。我当时心里头还纳闷,他既然走了,那么李今也应该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但是我为什么没听到响动呢?我就在隔壁,通常开门关门的声音我总能听见的,可是那天我连他离开的声音都没听见,我想他是故意关得很轻才会这样的。所以我跟我老伴说,人如果没做亏心事,干吗把门关得那么轻?所以不管他怕不怕血,反正他是脱不了干系。”

  简东平想,也许他根本就没把门关上,李今被发现时,门是虚掩着的。那么他为什么没把门关上呢?是没留意,还是故意的呢?如果他是故意的,是不是在等某个人呢,那么他又是在等谁呢?

  过了一会儿,简东平问道:“您对陈剑河的印象如何?”

  老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是个老实人,不像杀人犯。但有时候老实人也会干出出格的事来,所以我也说不上来,倒是我老伴一直对他印象不错。”

  “为什么?因为他曾经帮过她?”

  老人摇了摇头。

  “我老伴说她曾经看到陈剑河把酒瓶和旧报纸卖了换钱,如今没结婚的男孩子能像他这么懂得省吃俭用是很难得的,尤其是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

  自己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姐姐每月还提供贴补,他的开销也不大,应该还不至于缺钱花,但他居然热衷于卖废品,这应该不能算是美德,而是一种怪癖吧,简东平心里想。

  “陈剑河跟谁比较投缘?”

  “这我倒没注意,他没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只有一次,我看见他跟一个朋友坐在一家露天咖啡馆里。”老人回想着,突然露出了笑容,“当时我们是去亲戚家串门,结果却在离那儿不远的一个商场外面的咖啡馆里看到了他们。老实说,我跟我老伴都很吃惊,因为蓝桥那地方实在太远,我们可是乘了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才到那儿的,压根儿没想到会在那儿碰到熟人。”

  蓝桥,蓝桥,为什么听上去那么耳熟呢?

  “跟陈剑河一起喝咖啡的人是男是女?”简东平问。

  “男的,长得一表人才,看上去很斯文,但我不认识他。”老人的言辞中带着欣赏的口吻。

  这么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么会是谁呢?突然,简东平想起来,吴立帆曾经告诉他,他曾经在蓝桥购买了一个破产的珠宝加工厂,他的脑中瞬间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那个跟陈剑河见面的人会不会是吴立帆呢?他从背包里拿出数码相机,快速从相机的图库里找到一张照片递到老人面前。那是几个月前也就是去年,他跟吴立帆出去野营时拍的合影,照片中的吴立帆一身休闲打扮,对着镜头微微笑着,看上去又斯文又干净。

  老人戴上眼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后把相机还给了他。

  “很像他,不过记不太清楚了,毕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老人说。

  简东平把照片放大之后再度推到了老人的面前:“从相机里看可能不太清楚,我把他的脸再放大,您再仔细看看……”

  “我们跟陈剑河打招呼时,他朝我们笑了笑,可以说,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孩,所以我印象比较深,但是那只是一个印象而已……很像他,我说了很像他。”老人又仔细看着一会儿照片说。

  “如果再看见他,你还能认出他吗?”

老人点了点头,“可能,我不敢肯定。”

  简东平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吴立帆和陈剑河!这两个人在大学里就素无往来,毕业之后也从没听说他们两人有任何交往。为什么呢,他们会坐在一起喝咖啡,而吴立帆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简东平急切地问道。

  “不记得了,应该是在出事前,”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一等,我去翻翻我去年的记录。年纪大了,记性不灵光了,所以我每天都会记点什么。”说着,老人便站起身到里屋去了。简东平知道不少人都有记日记的习惯,看来老人的记忆力之所以会那么好,很大程度跟他的这个习惯有关。

  过了一会儿,老人手里拿着本黑皮封面的日记本走出来,他重新坐到简东平面前开始翻查起来。很快,老人就有了答案。

  “是7月18日。”老人确定地说,“就是那天我们去亲戚家吃的晚饭。”

  7月26日李今遇害,那么7月18日,正好是案发前的一个星期。

  回到车上后,简东平立刻给吴立帆拨了一个电话,但手机响了半天一直没有人接。于是简东平改拨吴立帆公司的电话。Miss张——吴立帆新请来的女秘书接的电话,她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彬彬有礼地回答他,老板昨天上午回澳洲本部处理紧急事务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一。”

  “请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回来后立刻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请问你是……”女秘书礼貌地问道。

  “我是……算了,还是到时候我打给他吧。”简东平改变了主意。

  简东平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吴立帆谈,这意外的收获,让他一时难以消化。如果吴立帆有心隐瞒的话,他准会矢口否认曾经跟陈剑河见过面,而简东平除了那位古稀老人提供的模糊证词外,无法提供更有力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吴立帆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整件事撇得干干净净,他根本无力反驳,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简东平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吴立帆在大学时代的模样,他的举手投足,他说的每句话,他交的朋友。的确,在他的言谈中,从不曾提到过陈剑河,他的朋友圈里也没有陈剑河这个人。简东平甚至怀疑在整个大学时代吴立帆可曾跟陈剑河说过一句话,实在难以想象,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在凶杀案发生前的一个星期坐在一起喝咖啡,这的确太不寻常了。谁约的谁呢?他们究竟在谈什么呢?他们的谈话跟凶杀案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简东平烦恼地摇了摇头,再猜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一切唯有等他回来再说吧。

  吴立帆是他的好朋友,他很希望是那个秃顶老人看错了,但他知道,这件事八成错不了,有些事吴立帆的确从来都没告诉过他。

  备忘录

  文件性质:访问记录

  访问地点:雨花石公寓9楼居民(该楼层共10户居民)

  访问形式:口述记录

  记录人:简东平

  事项:李今、陈剑河一案

  编号:1

  被访问人:高秀珍

  年龄:54岁

  性别:女

  职业:退休女工

  住址:雨花石公寓905室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就是那个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女孩,我跟她并不熟,只是说过几次话而已,但坦白说,我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我曾经为本公寓楼一个患绝症的孩子上门找她募捐,结果她居然借口没有零钱拒绝了我,并且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门关上了,真是没礼貌。不错,她的确长得很漂亮,但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可爱,其实她就是一个傲慢无礼、缺乏同情心、极端吝啬的人。跟她同住一套房子的另外两个女孩就跟她完全不同,虽然我跟她们接触也不多,但她们每人不仅捐了200元,后来还给那个可怜的孩子送去了水果和玩具,这让孩子的母亲和我都非常感动,她们都是好心肠的姑娘,跟你说的李今完全不同。总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杀死,但她的确容易招人恨,所以我对此一点都不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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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6-14 0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对住在她们隔壁的那三个小伙子印象较深的是那个染头发的年轻人(他叫张兆勇),他很会说话,虽然打扮得有点过火,但很讨人喜欢。他经常跟长头发的女孩一起出门,那个女孩有部自己的车,就停在下面的车库里,他总是搭她的车,并且总是想办法讨好她,但看上去,她并不买他的账,总是对他骂骂咧咧的,但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他跟李今的关系也很好,我经常看见他跟她一起回来,有几次,我还看到他们两个在我们附近的超级市场一起买东西,看上去很亲热。我没看见李今跟那个凶手在一起过,三个人中,她还是喜欢跟张兆勇在一起,有一次袁桥(另一个年轻人)跟她约好看电影的,结果张兆勇临时约她出去,她马上就跟张兆勇走了,当时袁桥看着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他的脸气得铁青,看上去真的很吓人。

  我对他们几个人的事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案发那天,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4点到6点的时候,正好是我做晚饭的时候,楼道里究竟有什么人经过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一问楼下的门房,不过,他也糊涂得很,自从有一次他不让一个4楼住户的朋友进楼被人打了之后,他就百事不管了,下午还经常打瞌睡,所以他也未必能给你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

  编号:2

  被访问人:徐小玉

  年龄:45岁

  性别:女

  职业:数学教师

  住址:雨花石公寓901室

  在这几个年轻人中,我印象较深的是陈剑河,他似乎是个很好学的人,几乎我每次看到他,他的手里都拿着一本书在看。他几乎每天都跟我同时进入楼道,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下班时间比较接近的缘故。虽然几乎每天都乘同一部电梯,但我们从来也没有打过招呼,他的名字我也是在出事之后才知道的。他不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有几次,住在他隔壁的一个短发女孩跟我们一起乘电梯,只有那时他才会主动说几句话。我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了,但印象中,他们有时候也会说外语,可能他们是不想让电梯里的其他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吧,这也可以理解。他们两人的外语口语都很流利。

  我对李今的印象一般,她似乎有点自以为是,在走廊里碰见我时,她几乎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更别说打招呼了。其实,在这个楼道里,她唯一理睬的邻居都是男性,所以如果你去问那些男人的话,我相信他们个个都会说她是个甜蜜的可人儿,包括905室那个年近70的古伯伯。李今的社交活动很频繁,每周都有数个晚上外出,但似乎并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我从没看见过有人来接她,倒是有几次看见她跟隔壁的男生一起外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看上去有点油腔滑调,不像个正经人。

  出事那天下午我没课,所以我3点多就到家了。4点半左右,我听到有人在按隔壁的门铃,她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他们在门口说了几句,那时我正打算到厨房里把晚饭要吃的蔬菜洗一下,我家厨房的窗户正对着楼道,所以我听得很清楚。那个敲门的女孩问对方,李今在不在你这里,李今到哪里去了,然后对方似乎是说了什么,女孩就离开了。她从我的窗边一闪而过,但我还是认出了她,她也住在904室,她的头发长长的,有一次我听到李今叫她郁洁,我想这就是她的名字。警察来问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说,那是因为她只是一闪而过,我毕竟没仔细看清楚,我不想被人说我是在信口开河,而且凶手很快就找到了,所以我认为这并不重要。除此以外,在那个时间,我没有看到隔壁那些年轻人中的任何人在楼道里走动。

  编号:3

  被访问人:李中信

  年龄:35岁

  性别:男

  职业:公司会计

  住址:雨花石公寓908室

  我认识这李今,她是个漂亮又亲切的女孩,她的可怕遭遇让我十分震惊,也为此深深感到遗憾。她是今年3月份搬进来的,住在904室。我跟她虽然不是很熟,但我们经常会在楼梯口碰到,也曾经在楼梯上聊过天。她很健谈,她说她要减肥,所以才选择走楼梯,而不是乘电梯,其实她已经非常苗条了。那件事情发生前,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楼梯上跟她碰到了,其实她那时候已经辞职在家,所以她不可能在上班的时间走楼梯。我们通常都聊股票和投资之类的话题,她似乎对这些特别感兴趣,也喜欢看电视上的理财节目。

去年7月26日下午,我跟平常一样,也是在5点半左右到家的,从楼梯上来时,我没有碰到同楼层的人,只碰到一个保险经纪模样的女人急匆匆地从9楼的楼道门里出来。我们这里常会有推销员上门,不是卖保险的,就是卖化妆品的,真是让人头疼。我不想买任何东西,所以我根本没有正眼看她就走了。我没有看见任何人进入李今所住的904室,也没有注意到902室有任何动静。

  编号:4

  被访问人:龚健

  年龄:44岁

  性别:男

  职业:公司职员

  住址:雨花石公寓906室

  我跟那几个人完全不认识,也没有说过话,只知道他们经常在周末搞聚会,有时候声音很大,为此,我老婆曾经上门提过意见,对方也很识相,马上就把音量调小了。除此以外,我从没跟他们有过任何接触。

  2004年7月26日那天因为是周五,我感到身体不太舒服――我的颈椎不好,常会感到头痛,所以我提前下班回来休息。我想那时候大概是3点40分左右,我看见903室的古老伯在厨房里,就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听到有个保险经纪在907室门口宣传她的保险计划,后来她就进了907室。我没有看见有谁进入过902室或是904室,而且我头很痛,也没兴趣知道这些。这些我全都告诉警方了。

  编号:5

  被访问人:徐幸娟

  年龄:54岁

  职业:退休女工

  住址:雨花石公寓909室

  我经常到905室的高阿姨家去打毛衣,所以那几个小青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李今是三个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个,不过有点傲慢,素质也不高,不懂得体谅别人。有一次,我好心把5楼阿婆九十大寿的寿桃发给她,结果她居然很不礼貌地让我拿回去,她说她从来都不吃这样的东西,那表情就好像寿桃上有苍蝇一样。总之,我不喜欢她,她也似乎同样讨厌我跟高阿姨,真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她了,自从3月份她搬进来后,我们一向对她都很好。

  跟她同住的另外两个女孩比她亲切多了,她们总是主动跟我打招呼,那个名叫王盛佳的有段时间好像在学烹饪。有一次,正赶上她在烧虾仁,大概是烧坏了,她心急火燎地来问我怎么补救,很有意思。她们好像也同样不喜欢李今,有一次,我在电梯上听到她们在议论李今,虽然两个人都没说李今的名字,但是一听就知道是说谁了,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生气。

  至于那些男生,我跟高阿姨一样,对张兆勇印象比较深。虽然他打扮得花哨一点,但他很活泼,也很会说笑话,非常讨人喜欢,而且也很大方,很乐于助人。他常把自己买的多余的食品送给别人,他也常打的出门,如果碰到我要到附近的菜市场或是大卖场,他总会捎我一段。他跟几个女生的关系都不错,跟两个室友的关系也很融洽。

  我对陈剑河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他像个书呆子,不声不响的,跟张兆勇反差很大,我们几乎没说过话,我给他送寿桃的时候,他也只说了声谢谢。另一个大概是叫袁桥,他看上去较成熟,总是拿着一个公文包,在楼道里碰到我,他也会主动打招呼,但是我不太喜欢他,我也说不上原因。

  发生事情的那天下午我在睡午觉。3点多钟的时候,我开始拣菜准备晚饭,我没注意楼道里有什么人走过,只看见906室的龚健,他跟903室的古伯伯说了几句话。这时候我听见有个保险经纪在谁家的门口说保险的事,我就赶紧离开了厨房,我们的厨房正对着楼道,我可不想被保险经纪看见,就把菜拿到里间去拣了,后来就什么都没看见了。

  附注:

  910室:屋主不在本市,房屋长期空置,案发时无人居住。

  907室:案发时,屋主将其出租给一位单身女士,该女士自称家中装修房屋,需借房暂住两个月,但据邻居反映,她极少回来住。该女士于案发前一个月入住,案发后一周搬离,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简东平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萍姐端着两个空空如也的餐盘从客厅里走出

  来,一看见他,她就向他抱怨,他的父亲简其明正在客厅招待一个姓林的老烟枪,两个老家伙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吞云吐雾,把房间里搞得乌烟瘴气。简东平早就从父亲那里得知,鉴于东方罗马旅馆客房服务员黄秀丽的死亡与陈剑河一案的特殊关联,林警官已经获准重新调查此案。

  他一走进客厅,果然烟雾腾腾,他一边拿出一块手绢来捂住鼻子,一边皱着眉头在父亲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有什么进展吗?林叔叔。”他捂着鼻子问林仲杰。

  林仲杰抬起头友善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提供给我的雨花石公寓9楼邻居的新证词我已经调查过了,情况基本属实。只是到目前为止,有两个人的证词,我没有搞到。”

  “你是说那个保险经纪和那个女房客?”

  “是的,我还没找到那个保险经纪人,门卫说,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入大楼的,但他保证她是5点半左右离开大楼的,如果能够找到她的话,她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还有那个借住在907室的单身女人,也没办法找到她。房东说他跟这个女房客进行的是纯粹的网上交易,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她在网上看见他的出租广告,就主动联络他,说自己跟老公吵架,想离开家住一两个月,以便让老公意识到她的价值。因为她很爽快地打了一个月的房租到他的银行账户上,所以这位房东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按照她的要求,他将房门钥匙交给了门卫,由门卫转交给她。由于房东自己住的地方在郊区,来市区很不方便,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这个女房客。他只是在她入住的时候,打电话通知门卫把钥匙交给她,然后让女房客离开的时候把钥匙交还给门卫。”

  “警方当时有没有讯问过她?”简东平问。

  “据我所知是没有。警员曾经去敲过她的门,但她好像一直都不在家,后来再去时,发现她已经搬走了,当然那时候的情形也显示没必要再找她了,因为凶手陈剑河已经找到了。”林仲杰笑了笑,但是眉头仍然紧锁。

  “那么房东从来没有跟她要过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吗?这个房东可真是少见的粗心大意。”简东平说。

  “对于房东来说,收到房租才是最重要的。”简其明摸着下巴说道。

  “他的确借口房间里有家具,要求对方提供身份证复印件,而且还说自己是银行工作人员,有办法识别身份证的真伪,结果对方真的扫描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给他,但他完全没在意,现在他只记得对方姓林,那份邮件后来也被他删掉了。他还应女房客的要求告诉门卫,她是因为家里装修房子在那里暂住的,据说是为了避免邻居的猜疑。她是在案发后第五天搬的家,后来女房客也曾经在网上跟房东联系过,对自己的突然离去表示歉意,她说自己实在不敢在发生凶杀案的楼里再住下去了。”

  “那倒是可以理解。”简东平说。

  “后来房东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她。他曾经给她发过电子邮件,纯粹是出于好奇,问她对陈剑河和李今有没有印象,她回信说,她对这两个人都毫无印象。从那以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

  “房东租房子给她时,没留下她的手机吗?”

  “没有。看来她并不想跟这个房东有什么瓜葛。”

  “那当然,跟陌生人交往可能会带来麻烦,而且如果她的小伎俩被她的丈夫知道的话,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简其明说。

  “总之,我现在找不到这个女人。”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找到这个女人?”简其明听出林仲杰的口吻里带着几分悻悻,便问道。

  “因为找到她就能找到那个保险经纪。我问过其他邻居,那天下午没有其他人曾经跟这个保险经纪说过话。她3点左右进入907室,5点半左右在9楼的楼道口碰见908室的李中信。这说明她在林女士的房间里呆了差不多两个半小时。所以我想她不会不知道,这个保险经纪是属于哪家公司的,叫什么名字。”

“有一点我搞不懂。”简其明夹着香烟的手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简东平知道,每当父亲动脑筋的时候,他都会不经意地这么做,“回去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走楼梯?她满可以乘电梯。”

  “这没什么奇怪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她跟李今一样也想减肥,另一个就是她赶时间,但是电梯迟迟等不到,所以她只能走楼梯,我记得908室的李中信说,那个保险经纪看上去急匆匆的。而5点半的时候,正好是下班时间。”

  简东平点头同意:“的确如此,我那天也是5点半左右离开那栋楼的,等电梯花了十多分钟,如果是没耐性的人,肯定会愿意选择走楼梯。”

  “我也是这么想。”林仲杰说。

  简其明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友脸上的落寞神情,不禁微微一笑,他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林仲杰的肩膀说:“得了,别再为那两个女人操心了,她们不见得会给你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还是说说黄秀丽吧,听说你去见了黄秀丽的丈夫?情况怎么样?”

  “他在服刑,黄秀丽每个月都会去看他,在出事前,她向他摊牌说要跟他离婚,孩子由她抚养,不需要他付一分抚养费,如果他愿意离婚的话,她还会给他一笔补偿金。她的丈夫认为她钓到了一个大款。”

  “也可以这么说,不是吗?敲诈让她收入颇丰。”简东平说,他早就从父亲那里得知了黄秀丽的调查情况。

  “不过那些钱也让她付出了代价,要不是她太贪心,她也不会那么短命。总之,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陈剑河的背后肯定还有另一个人。”林仲杰郑重其事地说。

  “那个人应该就是凶手。”简其明说。

  “有可能。”林仲杰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简东平对黄秀丽的事兴趣不大,所以他适时转换了话题。

  “林叔叔,我上次给你看的那封信,你意下如何?”简东平曾经把陈剑河的信复印后交给林仲杰,但林仲杰一直没有对此有过任何回应。

  林仲杰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随后他说:“信我看过了,但我觉得他提起的那件事跟本案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他本身就不是个爱整洁的人,我进过他的房间,完全是个邋遢的狗窝,东西放得杂乱无章,不该放在一起的东西全都放在一起,房间里还有股难闻的气味。我也调查过他的室友,他们都说他很懒惰,总是把房间弄得又脏又乱,所以我认为他的东西之所以会不在原来的地方,怪不得别人,应该是他自己忘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后来并没有把信寄给你的原因,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发现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丢,包括他最后提到的那件东西。”

  真的是这样吗?才怪。

  在简东平的印象中,陈剑河虽然不见得有洁癖,但至少也是个爱整洁、崇尚规律的人。以前每次上德语课前,陈剑河都会仔细地用纸巾擦拭每本书上的灰尘,并且把他的书本按照大小厚薄的秩序整整齐齐码在一起,他还会把笔盒里的笔,按照长短依次排列,他每次放置东西的位置也几乎一成不变,他不是一个喜欢变化的人,他喜欢把东西放在某一个固定的地方,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但是现在居然有人在他的身上贴上邋遢和丢三落四的标签,岁月真的会把一个人改变得那么彻底吗?应该不会。

  “抱歉,林叔叔,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认识的陈剑河并不是那种缺乏条理的人,相反他喜欢整齐和规律,就像他每天走同样的路线去上班,买同一个牌子的速食面吃,穿同一个款式的衬衫一样,这样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东西随便乱放的,我想即便他喜欢把瓶子拿出去卖,他也会把那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某个合适的地方,但绝不会是在衣橱里。我记得报告上提到,那些酒瓶都被清洗过,我想清洗酒瓶的人不会是别人,就是陈剑河。而且,我记得给你的信中,他自己也说,如果是环境太脏乱的地方,他是不会去住的。”简东平看着林仲杰。

“你认为是有人故布疑阵?”林仲杰口气听上去明显不太认同。

  “如果陈剑河被看成是一个邋遢成性、心智不健全的人,就不必去费心解释他的行为了,杀人总需要有动机的。但说到底,他跟李今的关系是几个人中最疏远的,没什么东西可以支持他暗恋李今而被拒绝这种说法,凶手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希望我们把陈剑河看成一个疯子?”林仲杰皱着眉头,似乎想笑,但他忍住了。

  “也许这样陈剑河的杀人行为就显得更加合情合理了。”简东平假装没有看见林仲杰的轻蔑表情,顺手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林仲杰没有回答。

  “还有一点,你给我的报告上说,陈剑河从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那么他的室友是怎么知道他总是把房间搞得一团糟的?”

  “虽然说不允许,但并不是一次都没进去过,至少有一次是错不了的,记得吗,陈剑河怀疑他们偷了他的东西,而那次他们个个都进去过。只要进去一次,就足以知道那里面的状况了。”林仲杰耐心地说。

  “如果他的房间那一次就如此臭气熏天、脏乱不堪的话,他们不会进进出出好几次,女生尤其不会,他们也不会邀请陈剑河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喝酒,这是人之常情。你怎么可能邀请一个你认为非常脏的人跟你一起吃东西呢?尤其对于打扮光鲜、有着体面工作的人来说,更加不可能。”简东平加重语气说,“所以我认为那次他们光顾的时候那个房间根本就很干净,如果房间里出现了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剩余的五个人。”简东平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林仲杰收起了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我想他们是在戏弄他。”沉吟片刻后,简东平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从不允许他们进入他的房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让他们几个十分好奇,所以他们趁着那次他忘了锁门就进去捣乱,把他的东西藏在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他们也许彼此并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而其中有一个人偷走了陈剑河的宝贝,他没有把它放在房间里,而是把它带走了,这一点其他人也许并不知道。最后生怕陈剑河太早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就邀他喝酒把他灌醉。”

  “你是说,有人的确是拿走了陈剑河的重要物件?”

  “是的。”

  “那会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也许是一本书,一本日记,或是别的什么。”

  “那他为什么后来没有把信寄给你,他不是想找你帮忙的吗?”

  “不知道,也许他已经放弃了。”简东平摇了摇头。

  林仲杰挥了挥手:“好吧,那次的事我们暂且不谈,我们还是来谈谈陈剑河的房间。那么你认为那两个人的说法纯属是捏造的,对吗?”林仲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是的。”

  “那么你是在指控他们两个中有一个是凶手吗,或是两个都是?不然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那倒不见得,说谎也可能是为了掩饰他们曾经到过案发现场的事实。换句话说,如果他们那天到过现场,当然会这么说。很明显,那不是打斗造成的凌乱,如果他们说那个房间本来很干净,现在却很乱,那就会牵出一大堆的问题,是谁把房间弄乱的?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又是怎么知道那个房间和以往不同呢?他们不是都发誓说没有到过现场吗?所以他们觉得还是干脆给陈剑河抹黑来得容易,反正也是死无对证。”

  林仲杰瞪大眼睛,高声道:“如果他们聪明的话,就应该选择说实话!”

  “而且又有谁说,陈剑河卖掉的酒瓶是他自己喝的?也可能是另外两个人丢在客厅里的,而陈剑河不过是担当了清除垃圾的角色。有没有人可以证明陈剑河自己喝完了酒把酒瓶堆在房间里呢?没有,只有他们两个。陈剑河的姐姐告诉我,他弟弟根本就很少喝酒,只是在逢年过节才喝很少的一点啤酒。”

“在这种事情上,很少有人会百分之百说实话。毕竟说实话会把事情搞得很复杂,对谁都没好处,谁不为自己打算?所以我敢肯定他们个个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正所谓各怀鬼胎。”简其明一边说一边悠悠然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好吧,你们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简东平和林仲杰对望了一眼。

  “他们个个都有动机。”

  “你说说看。”林仲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首先是王盛佳,她曾经公开表示自己讨厌李今。”简东平的脑海里浮现出王盛佳那愤愤不平的眼神,以及她跟吴立帆之间有意无意的亲昵动作,他们之间八成有关系,“其次是郁洁,她跟李今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案发前,两人曾经闹得很不愉快,而且郁洁脾气火暴,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后是袁桥,很明显,他被李今甩了,他的愤怒连邻居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张兆勇,他是三个男人中跟李今的关系最亲近的,他们不像是恋人,但我想他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你还漏了一个人。”简其明把烟灰弹在烟缸里。

  “谁?”

  “吴立帆。”简其明提醒道。

  不错,应该把他也算上。但如果是他的话,事情就变得不再那么有趣了,简东平实在不愿意看到吴立帆被送上断头台。

  “他那时候在澳洲。”简东平提醒道,“这一点只要去机场查一下就知道了。”

  “那倒不错。但我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表面上一派阳光,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他肯定瞒了你不少东西,如果他连这点肚皮功夫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成为成功的商人?别告诉我,如今的生意场上诚实的人才吃香。”简其明眯着眼睛露出狡猾的微笑。

  简东平没有回答。他不想为此而争辩。但他相信,父亲的怀疑很快就会有答案。

  “老林,你怎么看?”

  “那两个曾经被目击到过现场的人――张兆勇和郁洁嫌疑最大。至少现在看起来,这两个人很明显都说了谎。至于吴立帆,他究竟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我想我很快就会查出来。”林仲杰自信地说。

  “这个案子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简其明说。

  “所以你的儿子才乐在其中呢,我看他现在连报社的事都顾不了了,小心,别为了当侦探,把工作都丢了。”林仲杰语带嘲讽地提醒。

  “这不劳你操心,这小子有的是本事,这家不做做那家。”简其明得意地说。

  又要开始斗嘴了,简东平赶忙插进去转换了话题。

  “林叔叔,我听老爸说,你前几天去搜查了陈剑河最后呆过的那栋公寓,有什么发现吗?”

  简其明抢在林仲杰前面回答:“你来之前,我们就在谈这个,他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跟在黄秀丽家找到的是同一个号码,不过现在已经停机了。”

  林仲杰恼火地瞪了简其明一眼。

  “我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当初什么都不说,如果她那时候就告诉我们一切,可能事情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林仲杰气呼呼地说。

  这看法简东平并不同意,他有种感觉,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即便她当初真的说了实话,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电子邮件

  发件人:宋英

  收件人:简东平

  时间:2005年10月20日

  简先生:

  你好,来信收到。我当然记得陈剑河是谁,他是我的学生,虽然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但我对他的印象颇深。因为我是教英文的,而他是所有学生中,英文最好的一个,无论是写作、翻译还是口语他都非常出色,他还曾经代表学校去参加区里的英语作文比赛,并得了奖。据我所知,他的其他功课也相当好,学习对他来说,似乎是驾轻就熟。总而言之,他非常聪明,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在我看来,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合群。他喜欢独来独往,不愿意担任班级里的干部,对集体活动也表现得很不积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他跟他的同桌后来都成了好朋友。而他的同桌大都是性格比较开朗的人,他们跟他相处愉快,并且据我所知,有一位同桌后来还经常去陈剑河家玩,这些足以说明陈剑河跟其他年轻人一样也需要友谊。我想,陈剑河之所以会那么孤僻,可能跟他的家庭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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