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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噩耗
门外有脚步声,江轩一下支棱起身体,然而细听听,又走远了。
不是她……
他有些失望地躺回床上。
怪了,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盼着那丫头过来了呢。
他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有她在的时候是开心的,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丫头肯听他完完整整地说一段话吧。
好笑么,这个原因?可别说是现在幽囚,就是在吴国时,有多久没人听他好好说一段话了?
母亲是拿来孝敬的,不是能够谈天的。
遵母命纳的一个侧室,温柔贤惠是够,可他一天兴致勃勃谈起点军国之事,却发现她早已睡着。
在朝廷上,攻击他的人就更数不胜数,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
吴昌倒是肯听一点他的话,然而听那一点,还不如不听,若他不派李雄监军,何至于此败?
一股悲凉突然涌上他心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以为他是不在乎的,却原来,自己并没有圣人那样高尚,毕竟,还是有些怨恨。
那个丫头,那个陪他走过这最艰难一段的丫头……
要是他跟周荣开口要她会怎样?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应该没问题。
她若愿意照例做她的丫头,好歹也比在这儿受排挤强,她若想要个名分,他也不在乎给一个吧。齐王还不是娶了无盐?再说,她的脸也说不定能治好的。
可是,母亲那边不知会不会同意?
……等等,等等!
江轩坐起来狠狠摇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一个要死的人,居然闪过这些念头,疯了,真是疯了!
他站起身来去取桌上的茶壶,倒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仿佛真能把心中的烦闷一口喝掉似的。
烦闷间,却突然听见外头噌噌的脚步,但那肯定不是丫头的,粗重得很,倒像是一堆男人。
他心下瞬间一凉:难道,周荣到底不耐烦,要对他开刀了?
说也奇怪,不过两个月时光,他最初那样激烈的死志已经被消磨掉了,这时突然涌起的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但是,不可以恐惧,他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么?想到这里,他整了整衣服,端正地向门外坐着,努力压制心脏的狂跳,凝神恭候他们的到来。
当的一声,门开了,冲进来果然是一堆人,为首的是周荣,身边少不得几个随从,随从外有个穿商人衣服的家伙,看起来跟这仪仗不太协调。周荣看起来急三火四的,不像是来杀他,倒让江轩有点懵了。
“你跟他说!”,周荣向一旁的商人发布简短的命令。于是那人跪下道,“江大人,小人前些日子去江南,知道一件噩耗,特来禀报大人的。”
“什么?你快说!”江轩不知为何,直觉感到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后心不由一阵冷颤。
“吴主说江大人误国在先,投敌在后,将大人母亲家小,一并斩了,首级现今挂在城头示众……”
江轩闻言,如晴天霹雳,手脚冰冷,但半晌,竟挣扎出一朵惨白的笑意,咬牙道:“不可能,若如此,周荣你如何得知,分明想赚我投降,编出来的!”
“朕如何得知?”,周荣最恨别人冤枉,暴跳道,“朕原本确实派人去接你家人来周,不想使者一到了金陵就听说此事,来回报的,朕若从中设计,死无全尸!”
周荣没有说谎,但他省略了一个他认为不重要的细节:十几天前,他派出的第一批使者居然倒霉地遇到江贼,只有那个为首的藏在死人堆里留了一命逃回来讲了情况,周荣大怒,但也无法,只好重新派出第二批使者,接下来,才是如他所说的,没想到,这次的使者一到吴地,就听说江轩家人已经被处死,亲眼去看了,首级都挂在城头,于是星夜回来禀报。
“大人若不信,往来周地与吴地买卖的商人也多,可以叫几个来见大人,知道我主所言不虚”,跪着的人插话。
“也罢,不用叫人来见,朕放你自行上街去问,看朕能收买了全京城的买卖人不成?”,周荣怒道,便叫人来伺候更衣。
须臾,周荣换好百姓衣服,带几名从人,并不上绑地押着江轩出宫,让他自己去问。
如果在前些日子,江轩一定会伺机逃跑,但今天,他只是疯狂地到处寻找买卖吴地货物的摊子和小贩,红着眼睛扑过去问,其他人都要在后头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一对卖吴绢的兄弟中,高个子说道。
“也不知道江将军是不是真投降了”,另一个矮个子说。
“唉,谁知道上头那些破事……”
江轩没时间听他们讲完便再次跑向其他的人,然而得到的答案也是同样。
……
太阳渐渐西斜,在云层里透出血红的光。
前面已经没有道路,是一片乱坟岗。
空旷的荒凉绵延向天际,几只惊起的乌鸦发出凄哑的叫声,盘旋着飞远。
江轩明白过来,这已经是汴京城外,所有的繁华抛在脑后,这里,再不可能有多一个吴地的货郎。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那种用一根头发提住千钧却终于断掉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倾泻过来,让他再没有多一点的力气支撑。他终于伏在地上嚎啕起来,铁骨铮铮的男儿,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没有投降,我没有投降啊————!!”
风冷冷地吹过,将他嘶竭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扯碎,抛撒得不剩一丝余屑。
跟着赶过来的人们,看到这景象,鼻子也都酸了。
周荣想过去劝慰一句,他知道他没有屈服,可又哑然失笑,只被敌人相信着,难道不是让他更加悲凉……
最终,江轩再没有力气,瘫倒在地上……
周荣叹口气,心中惨然,他知道这件事情,第一反应是把事实传递给江轩,可也并没深想过传递事实之后的反应,如果知道会这样,也许会采取委婉一点的方法吧。到这地步,他也不忍心再说任何劝降的话,只是吩咐手下将江轩好生护送回去,熬些救心安神的药来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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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轩是自己来找他的,目光依旧有些呆滞,伏地只说了一句话,“天下之大,已无江某立锥之处,请降明公,如蒙不弃,愿肝脑涂地,报效明公”,然后长跪不起。
周荣大喜过望,忙下堂亲自扶起,衣之锦袍,闲叙几句,见他身体依然虚弱,便赐许多名贵药物,命先回去休息不提。
江轩去后,周荣按按心口,这一块大石可算是落了地了。但他大气还没来得及出几口,一个内监弓腰上前,在他耳边喋喋说了几句什么,他脸色又变,叫出方才因江轩来而回避了的万素飞,冷冷看了一眼,下令摆架玉华宫。
第四十二章 大危机!
周荣三步并两步向玉华宫赶去,脸色绷得铁青。
万素飞有些机械地跟着他走,因为一颗心还没从江轩的遭遇中拔出来。周荣派出的第一批使臣横遭江贼,她不无同情,但是心下竟也有几分暗自庆幸——交了那信不久后,她突然想到这一步只怕莽撞了,她写那信本来是希望用血脉亲情打动江轩的母亲,可如果江母有原则到像徐庶的老娘一样,听说儿子投敌反而自尽,她岂不作了无法挽回之事?曾想去追回使者,来不及才作罢。所以,听说使臣被劫,并没到达吴国,她松一口气,就当这事没有出过吧。
但是,没想到吴昌竟如此绝情绝义,江轩一家还是惨死,可怜屈子投江,岳飞遇害,忠臣之恨,古今皆同,怎不令人扼腕。
因此,虽然费尽心力,他终于降了,她却高兴不起来,心头一片灰蒙蒙的。
正想着,突然一片“恭迎皇上”的声音让她一惊,抬头,玉华宫已经到了,曲念瑶款步上前,忙笑道,“今儿皇上怎么大白天过来了?”
周荣却不理会她,回头向满殿宫女太监喝道,“你们都出去!”
万素飞看这架势,心里有点慌,猜测着是不是他们夫妻间什么矛盾误会,犹豫是跟着出去还是厚颜留下,好歹这些天跟皇上有些熟了,还能劝着点。
正想着,却听周荣一声喝令:“你别动!”
万素飞一激灵,定在了地上,到底是什么事能这么严重?还牵扯到自己?!
周荣却不理她,一把将一张字条拍在桌上,向曲念瑶冷冷道,“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万素飞偷眼看到纸条上的字,只觉得心脏都收紧了,全身的血液凝固一般。
不可能,没人知道那个方子的!不会的!皇上说不定因为雪参买卖的事在发火!她还抱着最后的侥幸告诉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事彻底打碎了这侥幸。
曲念瑶看看纸条,惊慌道,“这是臣妾跟王公公那里买的一支雪参,想来宫里并没禁令不准交易,给的价钱也并无巧取豪夺之嫌,臣妾愚钝,不知皇上为何这样生气?”
“你还装傻!这支参用哪里去了?”周荣声色俱厉。
“是素飞要的,给她了。”
“你倒是个人精,早想好了出事往丫头身上摊吧?”周荣又拿出一本太医院的药份册子,怒喝道,“红牡丹蕊和白麻,也是用丫头的名字领的,可她一个丫头,要这些干什么?!朕还说想不通,原来是幕后有人拿线拴偶呢!”
红牡丹蕊和白麻?
万素飞听到这里,再没有任何希望,可一阵彻骨冰冷后,倒有一种通透的踏实。她的理智开始运转,发现,周荣完全知道了,可也完全误会了。
她非常惊愕周荣怎么得来那方子,但是看事实,他已经知晓了,所以这点暂且按下不表。从动机来说,她对周荣的目的隐不可知,然而曲念瑶封惠妃,得权位,这些都在明处,被无数人羡妒着,因此,当发现那阴谋后,稍一联想,人之常情的反应是曲念瑶利用她这个丫头,在给自己谋得最大利益。
也难怪周荣误会,平时所见,当然只有上位者控制他们的仆人,谁能想到一个丫头在背后操纵堂堂的惠妃呢。
万素飞迟滞了,这个误会,是在这种条件下她最后的稻草,如果她宣称自己不知情,完全是被利用的,或许能保住命吧?而假若站出来,那后果……
……
“皇上说什么,臣妾当真是不明白。”
“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曲念瑶继续苦苦哀告,周荣还在暴跳如雷,纠缠间,身后却响起轻而坚定的一声:“皇上误会了,不关她的事。”
周荣惊诧地转回头来,身后有且只有一个人。她站得笔直,抛却一切作为奴仆时的垂首恭顺,她直视着他,双眼明亮如星,发白的嘴唇显出内心的紧张,但是眼神中却全无畏惧。
“月涧草、白麻、半日莲、无忧果……如果皇上是我,会把这种方子告诉第二个人么?”万素飞的声音依然很轻,但每个字像是千斤重一个橄榄,带着无比的决心吐出来。
周荣用复杂而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她,嘴唇动了几动,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于是万素飞帮他说了,她转向曲念瑶道,“请惠妃娘娘先回避一下,将周围下人也驱远点。”
“素飞,你……”,曲念瑶起来欲说什么,却被万素飞摆手止住了。
“珍重”,素飞扯起一个有些绝然的笑意,为她拉开了门。
将念瑶三步一回头的迷茫与担忧用金漆的殿门重重隔上,万素飞心里却出奇地一片宁静。
纵然她有千般理由认为自己可以不被发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她明白得很。
之前,她是很担心这一天的,也曾在梦中突然惊醒,一身冷汗,而现在,却有一种不用继续隐瞒,终于解脱洞明的感觉。
果然,很多时候,逃避比面对,更可怕……
她转回来看着周荣,这个愤怒得想把她一手捏碎的男人,暗暗把所有的精神都端上前线,来从他的指缝间争取自己的性命。她并不吝惜性命,但没有性命,就无法继续复仇。
“你为什么?”他用最后的冷静问她。
“我不能说,你只要知道,我不想害你。”
咣当一声,万素飞的身体在急剧的推力下带翻了一排桌椅,最后重重一声闷响撞到墙上去,她的脚尖离了地,脖子被人紧紧掐住,“不想害我?!给我下毒说不想害我!!”
万素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翻腾起来,看着有血往下流,也分不清是哪里疼,但最难受得还不是疼痛,而是窒息的感觉,她强忍着,不做多余的挣扎,以免刺激对方越掐越紧。
周荣呆了一会,看她脸色发青,稍微冷静下来,松了松手,毕竟他还有话问,这么掐死便宜她了。
“有人指使你吗?”
“没有。”万素飞从剧烈的咳嗽中抬起头来,艰难地答道。
“难道你自己无缘无故要做这种诛九族的事情?!”
“我九族差不多诛过了。”
万素飞说这话并非没来由,她家族里男丁本来不多,在晋亡后更常常壮年暴毙,此时稍近一点的亲属,几乎都没有了。
周荣听这话倒一愣,因为隐约透出复仇的意味,而他继位以来,用法不苛,除了前一段石勇的事,从来没下过这么重的手,这么说来,难道这丫头真不是针对他的?
但片刻,他又立起眼睛来,狠狠道,“好得很,朕问你不说,到刑部大堂上自然有人让你说!听说那里有一种酷刑,是用利刀把肉一条条从肋骨上剔下来,绝对让你后悔这辈子出生在世上,朕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说着,他就要走向门前,去叫“来人”。
一个“来”字还未出口,身后突然拍案一声怒喝,“你敢!!”
周荣感到天上响了一声炸雷,四周看看,确定房间没有第三个人,也确定这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时有点懵。
你敢?
她说“你敢!!”?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轮不到她说这话吧?还拍着桌子说的,比他还凶……
周荣简直出离语言了,气到极致,反倒怄的有点想笑,惊诧地指着自己鼻子,连说了四五次没成个话,“你,你你,你说我……?”
第四十三章 后手?
周荣正要走向门前,去叫“来人”。
一个“来”字还未出口,身后突然拍案一声怒喝,“你敢!!”
他感到天上响了一声炸雷,四周看看,确定房间没有第三个人,也确定这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时有点懵。
你敢?
她说“你敢!!”?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轮不到她说这话吧?还拍着桌子说的,比他还凶……
他简直出离语言了,气到极致,反倒怄的有点想笑,惊诧地指着自己鼻子,连说了四五次没成个话,“你,你你,你说我……?”
万素飞淡淡把这句接上了,“我是说,皇上最好不要把这件事闹大。”
“为什么?”
“让外人知道,我就必死无疑。”
周荣再次无话可说,半晌,才咬牙道,“你没疯吧?!朕现在只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难道倒怕你必死无疑?!”
万素飞浅浅一笑,“皇上以为我智力如何?”
周荣想出言大加贬损,奈何心里还是有杆秤在,终于只是冷哼了一声。
“皇上以为我胆量又如何?”
这还用问么?周荣已经没有词语来回答,拍着桌子表达他的愤怒。
“如果我智力正常,难道想不到纸包不住火,这事总有一天可能被发现么?”万素飞凤眼迸出冷光,“如果我胆量足够给皇上下毒,难道我不敢再多加一道工序,在皇上身上稍微留那么点后手么?”
此言一出,现场陷入短暂的冷寂,周荣圆睁了眼睛看着万素飞,而后者亦不示弱地直视回去,虽然她心中也是打鼓的,表面上却不输了阵势。
后手?也就是说,如果她死,他就会死?真的假的?
周荣努力回忆当时吃药什么的情景,但是,实际上,由于那时并无防备,他的记忆都似是而非。而且,在万素飞去解毒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从条件上来讲,完全可能。
不过,这药方上有能留后手的机关么,也说不定她是这时现编出来保命的?
万素飞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拼力提一口气压制住声音的战颤,尽量平滑而柔和地笑道,“皇上不信?皇上可以想想,若无这点傍身,我刚才怎么敢承认下来?”
这句话具有相当大的说服力,周荣脸上划过一丝迟疑,是的,方才她有机会推托罪责,为什么要主动承认,难道真是留了什么控制自己性命的关键所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还不想死。
万素飞敏锐地嗅到了他这点犹豫,这时她的行事已经不能说是经过仔细思考,而是大半托付直觉,于是她低头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斜斜眼睛道,“皇上若当真不信,奴婢也没办法,奴婢这就去刑部大堂自首认罪,反正奴婢这一条贱命换皇上的万岁之躯,怎么看也都是大便宜买卖”,说着,她便要往外走。
“回来!”
身后的一声断喝让万素飞在心里握拳大叫一声发泄出那濒临崩溃的压力,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荣咬牙向她,问道,“什么后手?”
“若告诉你,还叫后手吗”,万素飞故作轻松地笑道,“反正过几年皇上自然知道了。”
周荣脸色变得青紫,这是说,过几年就是他的死期么?但是,比起恐惧,倒不如说愤怒占据了他的心头,无缘无故被害,以及被人控制拿捏的一种愤怒,在他浑身翻滚着。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用最后的冷静问道。
“我想要的,是跟皇上一起把这个秘密保持住”,万素飞抛出她在这种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后底牌,“皇上不用担心我有什么鬼蜮阴谋,你看这些日子以来,我可有半点干涉朝政?而作为皇上对我的控制,可以留下密诏,若皇上万岁之后,第一个车裂我,那样我便绝不敢怠慢皇上任何病情。皇上认为,这个交换可还值得?”
周荣愣住,这女人倒替他想得周到,可是,他凭什么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于是他冷笑起来,道,“朕可以答应你,不把这事告诉外人,不过只咱们两个好好相处一下,也说不定一会儿你会想要把它告诉我。”
说着,他一把将万素飞扯过,反剪右手,半跪着紧紧绑在房间里的沉香凤床床脚上,却放出她一只左手,裂帛一声,撕去袍袖,雪白而瘦削的手臂便展现无遗。
万素飞没任何反抗,她有心理准备,并不认为这几句话便能把周荣唬住,从她吼出那句“你敢”开始,这就注定是场钢铁对金石的硬仗,她那是在给皇帝下毒!无论怎么辩解,周荣大概都不会放过她的,所以能做的,就是用力量来降伏他,一旦今天成功,这辈子她都不用再为这事提心吊胆。
当然,说硬仗不是去真的动手,那只会加倍激起愤怒而已。这场仗是意志上的,看到底谁会先妥协。
万素飞拚尽全力——虽说有点做作——摆出一副平静的神色,她倒不担心周荣会强暴她,一是因为她的伤疤,二是这男人还有点小小的骄傲,不至于那么下流,但她偷眼看看屋子里的东西,有刀,也有香炉,不知道他是想玩剐的,还是要用炮烙?
她的胸口起伏着,今天的情况,只要她能留咽喉里一口气,便是天大的造化,其他的,管不了了。
不过看来,好像都不是。周荣将她左手伸直,很用力地捏着她纤长的中指,发狠道,“你知道人身上有多少块骨头?”
“206?”万素飞一愣,这算知识问答么?
“靠什么连着?”
“关节。”
“如果把这些连接都拆掉呢?”
“大概会变稀的吧”,万素飞明白他的图穷匕见,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回应。
“好得很,朕真想看看你怎么从门缝底下流出去”,周荣目露凶光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要想说了,大发慈悲给你一个全尸也不是不可能。”
“知道了。”
万素飞一个“了”字未出口,指上已是钻心地一痛,那痛绵延入骨,好像几百根钢针刺扎一样,比刀割火烫那种鲜活的痛还要苦楚许多,只让她整个人都疼得想跳起来。
她看清周荣的手法,很迅疾,非常诡异,在瞬间捏紧,只轻轻一错,她的手指便弯成奇怪的形状,然后痛楚虽然会稍稍减轻,但长久地持续。
周荣开始似乎还显得有些生涩,很快,手法越来越娴熟,也越来越善于掌控她的疼痛,转眼间,又折脱她几处关节。十指连心,万素飞再怎样忍耐,也保持不住平静的样子,实在忍不了,便拼命低头,噙住右肩上一块衣料,在又一次痛楚来临之际一声呜咽,趁势向上一撕,把那块布料咬进口中,反复嚼得稀烂。
周荣似乎也有些累了,停下来看着她,只见她云鬓蓬乱,满脸惨白,眼底微有泪光,却还是不肯屈从,将一块锦绡咬得沾满血和唾液,狼狈而坚定地逼视回来。
他心中突然生发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一种是愈加盛怒,为自己的无法胜利,另一种却是隐隐的刺疼,疼什么,他自己说不清楚,只暗暗将这种感觉狠狠压下。
“还不打算说么?”他沉声问。
“我胳膊坏了,脑子又没坏”,万素飞呸几声吐出布片,嘶哑地笑道,“不说,九死一生,说了,十死无生!”
“那么就继续吧”,周荣怒道,一手早探上她手肘,用力一错,手下喀地一声轻响,而万素飞喉间又一声硬哽回去的闷哼。
妈的,这野种家里原先是做拆骨肉的么?她在心里狠狠骂着,意识渐渐模糊下去,但心中只有一点是明确的:她必须坚持,刚才是狭路相逢的争锋,现在却是坚壁清野的对峙,只要他有百分之一地相信她确实留了后手,就绝不敢置她于死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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