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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蝴蝶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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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9-15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胜负


 周荣抬起手擦擦额头的汗,一看袖子上竟有了一抹水印。
  虽然表面上他是为所欲为那个角色,可精神上,这确实是一场对峙。
  开始的时候,他处于狂怒之中,只想像野兽一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对方。但是,渐渐地,作为人的骄傲与恻隐开始暗中磨损他的盛怒,那激愤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像漏气一样悄悄散逸。到后来,他甚至在心底希冀,这一掰下去,她就说了吧,他也真的不想再继续折磨下去了。
  而且,万一她真的说得出做得到,在自己身上留了后手,若她一下撑不住咽了气,自己的命怎么办?这也是他不得不顾忌的一点。
  可恨的是她就这样沉默,让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终于到她整只左手已经没有关节可以继续拆脱,面条一样软垂下来,于是他也像松了一口气,抓住这机会暂且停下,站起身去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万素飞的对面。
  他发现她也在看他,刘海被冷汗溻得透湿,紧紧粘在额头和眼皮,缝隙间露出的半点瞳仁,却还是尽力维持着似笑非笑的目光。
  满腔恨意的血土中,不知怎的生发出一点怜惜的绿芽。
  他犹豫又犹豫,到底黑着脸,把水杯靠近她鲜血模糊的嘴唇。
  她低头喝了,看得出她很渴,那冷汗早已流湿一地。
  “还要么?”他一边痛恨着自己怎么对这蛇蝎女人心软,一边又忍不住问道。
  她微弱地点头。
  于是周荣去把整个紫砂壶拿来,给她自己叼着壶嘴,一饮而尽。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心里其实有些慌乱。
  正乱着,身边的女子却似乎说了一点什么。
  “对……起……”
  “你说什么?”,那声音实在太低,他听不清。
  “对不起……”
  周荣看着她,完全愣住。
  “如果我无缘无故被人下毒,而且利用……也会如此的生气吧”,她的嘴唇吃力地一张一合,眼睛好像睁不太开。
  这话进入耳中,周荣只觉得喉间骨鲠的一块,瞬时好像被一股热流冲开,其实他到底有多恨下毒这事情本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你可后悔了?”虽然心里已经舒畅很多,表面上他还是端着架子问道。
  而他又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
  “不后悔……我理亏,但我必须……”,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了我的目的,我连自己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又怎么能顾惜到别人?”
  “我伤害的人,如果恨我,就让他们来报仇好了,就像现在我对我的仇人做的一样……”
  周荣默然,难怪她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一点收回手的意思,任由他怎么摆布,如果不是能从浑身无法控制的痉挛看出她的痛苦,简直让人以为他在折腾一个死人。她有她的狠厉,可也有她的公平。
  “你说这话,是向我道歉么?”他问道。
  “一半是……另一半是告诉你,不要挡在我的路上。”
  周荣差点又被这后一句话噎死……
  半晌,才说,“你想怎样?”
  “按我说的那样。”
  按她说的,明明知道受控制,还装做若无其事么?周荣心里咬牙,又生气起来,但这次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激烈,他停顿了很久,终于再次开口,“如果……朕说如果……饶你不死,只要你远远离开京城,这辈子别让朕看见,你肯交出解药么?”
  如此滔天大罪,轻言赦免,平时来看实在是一万个匪夷所思,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万素飞本人的提案,这条似乎是现在唯一可以妥协的方法。
  没想到,万素飞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狂喜,而是疲惫地笑着摇摇头,依旧吐出两个字:“不肯。”
  周荣气急败坏,这是什么顽固的女人!他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她居然还一动不动,到底是谁快死了啊,她拿什么资本跟他谈条件?
  “为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出来。
  “我们今天的胜负,就是一辈子的胜负……”,万素飞昂起头,傲然道。
  周荣整个人震了一下,这女人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求他饶恕这么简单,在她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是,到狼狈如现在的时候,依然不是。她是来求取胜利的,求取对他,这个九五至尊的男人,的驾驭和控制的。
  而现在,正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激烈的交锋,以两个人都烈马一样的个性,谁能降伏对方,就是一生,例如同意万素飞的提案,以后就永远没理由把这下毒之事再翻出来惩戒。
  她虽然也有愧疚,但完全可以抛开那些一心求胜,相反地,他却困囿于怜悯的感情,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场已经开始的战争。
  他的意气再次被激发起来,他手上是天下,是威权,是武力,在这件事情上,甚至还占着公理,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凭着一个人的胆气、机谋和忍耐,居然就痴心妄想要打败他么?
  于是他冷笑起来,不再说话,动手去解开万素飞身上绑缚。
  这当然不是发慈悲要放过她的意思,而是由于她另一只手剪在身后,要拿出来,就要解锁。
  不过,绳子解开后,周荣没有再绑起来,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左手的时候她都沉默了,而现在,就更加有心无力。
  他拿起她的右手,一样撕去袖子,抻直。
  她的指尖冰冷,津津地全是汗。他下意识地用袍袖擦了擦。
  于是不那么湿了,可还是冷,冰凉冰凉地跳在他掌心。
  周荣捏着她,突然就觉得,很想把它捂暖和点。
  他妈的,这个念头实在是……随即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打起精神来继续。
  可一瞬间,突然有一个一直想问而在这时又显得十分突兀的问题撞进他脑海里:她是谁?
  `
  万素飞靠着床脚坐着,看着自己的手斜斜伸上去,搭在那个男人手上。
  无论他还是自己,她都只给了两个选项。
  低头,或者杀了她,对那男人来说。
  同样,胜利,或者死亡,对她自己。
  而现在,似乎她离前者更近一点了。
  他的力道已经几次想要捏紧,却始终没有那钻心的疼痛来临。
  这说明,他在犹豫。
  她所有那些行为说话,策略或是真心,不外乎这个目的。
  她鲜血淋漓的嘴角,也不由挑动一丝笑意。
  然而,男人的眉头皱紧,突然说出一句话来。
  她自以为准备好一切的迎击,却万万想不到这样一句。
  空气一瞬间撕裂,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尖叫声陡然直起……
  


第四十五章 崩盘


 周荣问的话是“你是传说的那个射杀亲父的晋国公主?”
  这句话是如此的无关主旨,却又如此地猝不及防。
  一瞬间,他看到那个一直傲然沉默的女子的眼睛陡然睁大,而瞳孔却刹那间紧缩,本来瘫软的浑身像有什么外力捋过一样从下往上传递了一阵僵直,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尖锐的东西划过金属,连空气都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手上一松,她已经箭矢一样弹出去了,不是奔向门外,而似乎要像蟑螂老鼠那样拚命找一点黑暗的地方,掩盖自己的身体。
  “不是我——”“不是我!!——”狼嚎一样的尖叫中,她瑟缩进凤床的下面,尚能动弹的右手乱舞乱挥,仿佛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想要抓住她似的,而左手就累赘地拖在身后,沾满污泥的衣带一般。
  毫无预兆,确实是毫无预兆。
  她怎么能够感到周荣脑中电光火石地进行了一场编织?而就算周荣本身,语言永远无法跟上思维的速度,他也只是觉得从认识她以来所有有关的信息突然汇合了,像姓万,晋人,箭法……这些零碎的东西,猛地就引向一个鬼使神差的问题。
  万素飞的表现非常明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但这答案本身已经不是让他最惊讶的。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强悍得如同野马利剑一样的女人瞬间彻底崩溃、错乱,甚至苦苦哀求……
  简简单单十数个字,他用尽武力无法求取的胜利,就这样唾手得来?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确认这是事实,现在,他似乎可以将刚才所有不能逾越的怒气全数发泄出来,用她的眼泪和求饶满足自己的报复。
  可是那些怒气呢?那些山呼海啸的怒气哪里去了?
  剩下的只有满嘴发苦,一种巨大的悲哀席卷心头。
  那件事情曾经很有名,那份痛苦曾在最不起眼的茶馆被黄牙的客人啧啧品鉴,最后嚼到渣滓也不剩,丢在风中,吹散十年。
  当他少小时,从说书人的短板中听来一耳,也曾在内心翻腾,那国破家亡的公主,后来怎样了?大约死了罢?从天堂跌向地狱,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活下去的。可惜,女儿家的讳避,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永远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个人所能有的偏执、狡计、坚忍、勇悍,披荆斩棘地前来,为了她的目标,甚至试图在一个皇帝的脖子上套上鞍辔。
  而清楚了这个背景,她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为了一个人的私仇,不惜动用天下……真是可怕的女人……
  可是这样可怕的女人,心底竟然也有如此隐秘的脆弱。
  他知道她痛,可还是想不到她这样痛。
  他看着孩子一样嚎啕的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们的战争不是在继续么?应该抓住这个机会,逼迫她说出一切,等她重新穿上铠甲,又将是铁石一样难以击破。
  可是他做不到了,满心里只为自己那句话感到可耻地恶毒,尽管那确实是未经多想地脱口而出。
  他怔怔地站了半晌,才想到要去把万素飞从床底下连拖带抱地弄出来。
  她哭得一塌糊涂,眼泪和着鲜血把一张小脸弄得花猫似的,嘴里兀自嘶喊,“不要问我……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荣看着她,只觉得随着她肩膀一耸一耸,他心里也跟着一紧一紧地疼。
  明明刚才还那么恨她的……
  不过当务之急也顾不上梳理心里的感受,他第一件事是伸手把乱扭乱踢的她箍到怀里固定住,一边柔声告诫,“别乱动,手会废的”。
  万素飞挣了几次,又叫又咬,但出不去,渐渐地,也就平息下来,靠在身后比床棱子靠起来稍微舒服一点的物体上静静喘息。
  过了很久,她才觉得脑子里的蜜蜂似乎有些退去,留下一片虚空似的白。
  她在哪里?刚才好像在跟人激烈地争执?
  那现在呢?
  正茫然间,身后比床棱子靠起来稍微舒服一点的物体动了一下,伸出手来。
  她回头,于是想起来了。
  很惊慌,这时的她已经丢盔弃甲,再也提不起那一口硬气来对抗。
  那手落在她脸上,却是给她擦去泪痕的。
  手上很多兵器留下来的茧子,手法又笨。
  她突然不能抑制地再次哭起来。
  “怎么又哭了?”他慌张地问。
  “你手太粗,弄疼我了。”
  “刚才不见你哭的。”他白她一眼。
  “比刚才疼……”
  “胡说八道!”他啐了一口,但手上又有些抱紧了,动作也更加小心。
  他是个笨蛋,不知道人都是因为有人给擦眼泪才哭的么,万素飞想着。
  但她不打算告诉他这条真理,说出来,就没人给她擦眼泪了。
  她这算是在闹脾气么?她干吗跟这人闹脾气?她不知道,只是好像小猫小狗那样判断,这时是可以跟这个人闹脾气的,于是就那么做了。
  她已经坚强了太久,请允许软弱一下吧……
  如果远看上去,这情景真是相当奇怪,刚才斗得乌眼鸡似的两人,此时竟如一向亲密的伴侣一般,紧紧依偎,心无芥蒂。
  不过当然,人本来就是奇怪的东西。
  过了一会,周荣开始拿起她的左手来,用依然很诡异的手法,把脱臼的地方一一接上。
  以这时的情况,万素飞不觉得意外了,还是会痛,但比折脱时要轻的多——那痛苦本来就是他可以掌握的。
  看来他家不是做拆骨肉的,那么是做木匠的么?
  万素飞没敢问,她也没敢问另一个她非常非常想知道的问题:周荣是怎么知道那药方的。她太累了。
  她倒是想告诉他她实际上没留什么后手,不是不想,是她其实不通毒药,但很犹豫,以后的路还长着。
  还好,他先向她开口了,“我答应你,按你说的,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会留你的命到统一那一天,而我同样会留下密诏,制约于你。”
  万素飞微张着嘴怔怔看他。
  她赢了吗?如此软弱的人赢了?可现在还谈什么赢呢,整个胜负都已经崩了盘……
  奇怪的开始,奇怪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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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9-15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六章 放眼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就以同样出乎意料的方式收场。
  因为本来是曲念瑶的寝宫,衣服妆容的东西是不缺的,万素飞挑了件称身宫装披上,淡淡补了妆,特地在眼部匀了一点粉,掩盖哭过的痕迹。
  很快,又是剑眉凤目,气势凛然。仿佛从来,也一直会,是铁板一样。
  周荣在后面看着她,心里不知怎的怅然若失。
  她又回到她的盔甲下面去了,归根到底,他能碰到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不过是意外而已。
  他站在旁观的位置,看得很清楚,很想对她说一句话,“你恨的并不是南汉,是你自己,你在对着自己的影子厮杀——你明白这一点,可不承认”。
  这是句实话,不过实话不是任何时候都合适说。
  想了想,他终于咽回去了。
  他会牵着她的手走出来的,好像当初另一个剑眉的女子带着他走出来一样……
  等等!这是在想什么?为她考虑?她可是差点杀了他的,他不是应该恨死她的么?
  他转念思考了很久。
  嗯,她现在这样不怕死,杀了她又有什么意思。他要做的,是让她喜欢上这世界,到时不想死,再杀了她,才有报复的乐趣,对吧。
  找到这个理由,他又施施然开心起来。
  ``
  `
  万素飞的手虽然当天就能动了,还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调养。
  直到这天晚上,周荣突然又叫她过去。
  她去了,金殿上空空荡荡,周荣把下人都遣开了,空着龙椅,翘着二郎腿坐在青玉蟠龙案上,屁股底下还压了几本折子。
  “过来,坐。”他号召她道。
  “奴婢不敢。”
  于是周荣用尽平生对人类虚伪的最大愤怒吐出两个字:我操——
  尽管他不是啥细发人,一般来说还是不骂粗话的。
  于是万素飞讪讪地过去,跟他一起坐在桌子上,想想也对,反正下药的事情他都不在乎了,她何必还辛辛苦苦端着。
  斗争果然是加深了解的好东西啊……
  “凉,拿点东西垫着”,他顺手推荐给她几本奏折。
  万素飞细看了一下他推过来的东西,题目以及署名,不由皱了眉头道,“你让大臣们写统一天下的策论来着?”
  “可不是么”,他恨恨道,“这些死老头子,个个说什么保祖宗基业,不可妄动,还不是想保他们自己一个乌纱,外加老婆孩子。这些写的都是什么狗屁!狗都不拿来垫屁股。”
  万素飞心里绕了绕,陷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坐在这玩艺上头的犹豫中。
  “那个,我说,你有想法的吧!”他看着她,突然道。
  “有……”
  “说来听听。”
  万素飞停顿了很久,她心中有全盘的计划早已不是一两天,但她期望在幕后暗暗操控别人达到,这样开诚布公地问她,反而让她很不舒服,就像穿宫荷装的感觉一样。
  宫荷装是什么?是大周流行的女装,这地方风气开放,大的荷叶边掩映下,尖尖的领口开的极深,特别像她这样胸部偏小而偏高的,从侧面看,简直叫一个一览无遗。
  也许她就是为了内监的圆领子,才制定她的计划的也说不定……
  总之,她相当讨厌被人看得清楚。
  她大概心理阴暗……
  但心理阴暗的人看着周荣拿过来一张大地图,终于还是忍不住指画着开了口,非常正式。
  “我朝地处中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所弊之处在于群敌环伺,虎视眈眈。往上看,西有西秦,北有高唐,高唐之后是北戎;往下看,江北虽然新近为我们所得,但吴国还在,吴国之下,有韩赵魏三国相争,再往南,是弹丸南汉,川中则有蜀国据守。”
  停了停,她问,“皇上想怎么打?”
  周荣拣了一篇折子出来,“这篇写的倒还有几分道理。攻守当从易处先取,因此战略应该先南后北,吴国懦弱,韩赵魏又自相厮杀,并且江南富庶,得其物资人民,可以补充国力,若得江南,蜀国可飞书而召降,如不归附,则四面并进,席卷进攻可得。南境平定,再与北方强敌对决。”
  万素飞低头看看,许久,皱眉道,“按道理看,这方案不能算错,当年王朴所撰《平边策》,讲得大致也是这样,但我想得却不尽相同。”
  “你是如何想?”
  “这方案太书生气,只做最好的打算,未作最坏的准备。”
  “怎讲?”
  “你看他说,若我们先攻北方,便要留兵力镇守南方,先攻南方,北方则会趁虚而入,所以在这点上是平等的——可实则,并不是这样。”
  “高唐被你先父逐出中原正统,是为大仇;西秦则是因为土地贫瘠,人吃不饱饭,自然就要犯我边境,外加一个北戎狼子野心,窥伺中土,所以若我们大规模发兵南下,他们是决不会闲着的,最怕就是这几家联合起来,到时我们就腹背受敌,骑虎难下。而若我们向南方示好,韩赵魏厮杀之间,无暇北顾,吴国才被我们打破了胆,断也不会再犯边境,所以我们可以暂且无视南方,倾力北上,这是其一。”
  “退一万步讲,就算北方不来滋扰,江南占据长江天险,我军不习水战,这个难度,一样不亚于与北方诸敌硬磕。”
  “第三,高唐骏马,西凉商路,虽然不比江南瓷器丝锦利润丰厚,亦对我国国力不无小补。”
  “所以,我的想法,是先北后南”,素飞指下如风,“平定北方,解决心腹大患,再下江南,魏武当年,就是这个打法,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早已锁了二乔,哪论到司马家插手。”
  周荣笑起来,连称“果然高见”。
  万素飞却淡淡一哂,“我说这些,皇上难道心里没有数的么,不过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为了复仇心切,提议先南后北罢了。”
  周荣剧烈咳嗽起来……
  “我倒宁可皇上留我的命,不是因为可怜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这样我才能活得长久些”,万素飞笑道,“如果皇上确证了我是可靠的盟友,接下来将各国细谈一番如何?”
  周荣正色点头,想了想,道,“那高唐和西秦,依你之见又当先打哪个?此两国有所类似,本身国力都不足惧,然而身后各有靠山,高唐依附北戎,唐主甚至称北戎皇帝为‘叔皇帝’,同样,西秦之主与西北羌人有亲,所以不管先打哪个,一旦他们的靠山出兵,将会与我国形成战事胶着,都是大为不利的事情。”
  万素飞手上把玩一支朱红狼毫,咬进嘴里片刻,眼里突然放出光彩来,道,“先打哪个,就看皇上把不把握得住这次天赐良机!”
  “什么?”周荣怪道。
  万素飞从刚才看过的一堆折子里抽出一本,“北戎遣大君五子苍狼远为使节,出使我国。”
  “那本我看了,还安排了礼部好好准备接待,毕竟我们跟北戎现在还没撕破了脸”,周荣答道,“我猜他是来刺探我国虚实,所以我国绝不能低了声威,让他大胆发兵南下。”
  “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顿一下,他继续说,“就算我们展示国力,只怕他们也不会轻易甘休,我们要打高唐的话,还是一定会插手。”
  “甘休是未必肯甘休的”,万素飞笑道,“不过也有一个办法,让他们即使不肯干休,也有心无力管这边的闲事!这样,我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把高唐放在盘子上,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不待周荣追问,她提高声音,继续阐释,“北戎大君苍狼望,膝下七子,长子早年因谋反被杀,续立次子为太子,据说个性平庸,不是帝王之才,却有皇五子苍狼远,少年多才,军功卓著,颇得人心——说到这里,皇上还没想起来什么事么?”
  “你说唐初玄武门之变?”,周荣亦一惊,大声反问。
  万素飞打个不怎么响的响指,“正是!他们早晚祸起萧墙,自顾不暇。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次机会,推动这一矛盾的爆发!”
  “听你这样说,可是有什么十拿九稳的妙招么?”
  “不敢说十拿九稳,大概也有六七分把握”,万素飞舔下嘴唇,“听说北戎之人,对神巫之说极为信奉,曾有大君的爱妾被神师指为妖孽,大君也忍痛将其烧死的事迹,因此……”
  她附在周荣耳边言论一番,只见周荣脸上神情惊奇闪烁。
  ……
  将这件事情说完,她的神色渐渐平定,而两眼却依旧神采奕奕,继续阐述她的天下大计。
  “在攻略北方之时,不可忘记为南下做准备。目前江夏已在我境,多有造船巧匠,可拨给资金,研发战船,操练水军。”
  “吴国我们现在不去攻灭,这国家弱小,正可以做我国和韩赵魏三国间的软垫,等我军挥师南下,它说不定已经被另外几家吞食掉了。”
  “若过了江,韩魏离我国近,赵国离我国远,可以远交近攻,这又是一番打算,还要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平定这三国后,飞书或者威吓大概就可以招降蜀国,地图上只剩一个南汉”,万素飞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凌厉了许多,“老天保佑它可要等到我去那一天,我要它亲亡于我手,将当初谋杀我父之人问个清楚,好好算账!”
  周荣听得倒吸凉气,心下只有一句话盘桓:幸好这女人没落在别人手里。
  半天,他才问,“之后呢?”
  “对皇上来说,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也就差不多了。”
  “不是对我,对你呢?”
  “对我?对我没有之后……”,万素飞低头搓搓手,嘴角似乎是笑着的。
  “有纵横天下的韬略,却只为一己私仇。你的头脑跟你的胸襟完全不配”,周荣摇头道。
  “你少管”,万素飞老实不客气,“男人所谓帝王霸业,留名青史,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喜欢站在权力顶峰罢了。”
  “我不是……”
  “切,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天下苍生。”
  周荣想说什么,然而欲言又止,眯起眼睛想了半天。
  他的眼睛是柳叶形状,狭长的,带一点妩媚的弧度,平时老喜欢圆睁着,神气太足,看不出来,而这时眯起来,万素飞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魅惑,而且,不知为何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为了什么统一天下呢,为了什么统一天下呢……”,他捏着下巴念叨着,突然呈恍然大悟状,好像头上迸发一朵火花,兴致勃勃地道:“为了让全天下都流行宫荷装!”
  万素飞闪了腰跌在桌子底下。
  这年头,果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色鬼抱负远大……
  

第四十七章 疯女


 万素飞与周荣谈论大计没过几天,朝上传来一件颇为震动的消息:刘陵在夺回宣府班师的途中突染急病,军中医资匮乏,旧伤发作,回天无力,没于军中。
  消息传到汴京,周荣扼腕痛惜。率百官白衣缟素,出城四十五里迎军,亲扶灵柩,恸哭失声。命厚葬,追封安国公。
  刘陵夫人早丧,膝下无子,仅留一孤女,年十四岁,旧随父习武,善用双刀,可惜十岁上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整日痴痴傻傻,智力只如六七岁小童般。
  周荣怜之,拜其为妹,封为安阳长公主,命于城中兴建一座新的宫殿,供其居住。从来并无任何一位妃嫔宠妾,有此殊荣。
  将士闻其事,皆曰后顾无忧,归心用命,报效国朝。
  不过,府第建好还有很长时间。在此之前,周荣将小女孩接到宫里,暂时安置在紫云宫里,那是周昭之女,也就是周荣名义上的姐妹未出阁时的住所。
  `
  `
  “啊!哪里来的脏孩子,竟敢将娘娘的五彩鹦哥放走了!”昭仪郭凝玉的侍女采芝一手持着大敞了门的金丝笼子,一手拿扫把,又是气恨,又是哭腔,追逐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乱打。
  丫头开始吃吃傻笑,边笑边跑,后来一下被打到头上,顷刻隆起一块血肿,于是咧了嘴,嗷喔一声,反把采芝推了个跟头。
  这一闹,左右几殿的妃子宫人也都出来了,宫人个个咋咋呼呼叫起来,“呀!我家娘娘的波斯猫‘雪球’呢?”“我家娘娘养的芦笛蟋蟀也不见了!”,妃子们涵养好的铁青着脸,差些的也跟着呼喝,大骂快把那丫头抓起来。
  那丫头却难抓得很,一下子竟爬到树上去,犹自拍着手,口中叫道:“放了,放出去了!”
  众人正轮番问候着丫头亲属,突然冷脆的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
  看时,却是现在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坏了一半脸,虽然前些日子皇上怒冲冲地跟她在屋子里不知搞些什么,却还是不减热度的“内监”,万素飞。
  众人不敢造次,七嘴八舌地说了这丫头干的好事。
  万素飞抬头瞧瞧,树叶掩映里,倒也能看清丫头长相,浓眉大眼的,身上明明一件上好的宫衣,却穿的毫不知爱惜,满是污迹,脸上傻笑着,似乎人间全无一丝疾苦般。
  她跟着周荣四处跑,自然认得是谁,于是冷笑道,“你们都不用用脑子,皇宫里头,能有外边疯疾之人进来么,这是皇上新认的妹妹,安阳长公主,若有个闪失,仔细了你们的皮。”
  四周一片啊呀之声,方才咬牙切齿的几个,都换上一脸媚笑。
  万素飞也不管她们,径直向玉华宫去了,她照例是闲了来找曲念瑶的。
  闹腾就在玉华宫外,曲念瑶一早也听得了大概,聊了一会,问道,“这丫头身世可怜,紫云宫都是些下人,不如我常去走动走动,或者皇上不召我的时候,留她在玉华宫玩耍,不知可好?”
  “用不着”,万素飞笑道,“她现在是皇上着紧的人,紫云宫的门槛不怕踏不破的,你就少参合就是了。”
  “你不是不知道,我想亲近她,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不可以”,万素飞面无表情地打断,话音冷硬,“你虽是好心,却必须要知道,她是傻子,这样平平静静当然好,一旦若她作出什么事来,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跟她走的最近的人。到时谁问你动机?只有一个结局罢了。”
  念瑶听得发怔,半晌,叹口气,“素飞,你这样通透,有时我都分不清,是冷静,还是凉薄,甚至有几分害怕。”
  素飞听了,亦呆呆说不出话来。
  她是冷静,或者是凉薄也好,可不这样,如何一路走来?
  而她心里的热度,又完全表达不出。
  这件事上,她明明是为她想,可是给人的感觉,确实全不是热心,而是冷血。
  但也不怪她吧,她对她隐瞒太多事情……
  她这样想着,对方也沉默,两个人中间有了短暂的冷场。
  似乎,什么很细很细的东西,在这冷场中,暗暗滋生……
  突然间,有人来叫万素飞回她本来的岗位。
  “这样快就到了么?”,万素飞惊讶道,起身擦过双手,随那人而去。
  她口中的事,正是那天与周荣谈论的:北戎遣皇五子苍狼远为使节,出使大周。
  那天还是个消息,今天人已经真的到了。
  因为中间夹着一个高唐缓冲,周朝与北戎目前还未正式翻脸,不过面和心不和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对于这位使节的来意,众说纷纭。
  有说是来寻求合作的,有说是来耀武扬威的,最多的人猜测,是来探试大周虚实。
  不过是骡子是马,今天大概就知道了。
  万素飞这样想着,已经整顿停当,到周荣身边去。
  `
  这样大规模来访的使团,周朝一般都是在承光庭接待。背后是太极殿,两侧行宫,构成一个规整而宏大的方形,承光庭就是中间的一片广大地域。
  北戎使臣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来了,顶上招展着苍狼旗帜,那是戎人的图腾。队伍的中间是一名貂帽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个子高挑,略略偏瘦,眼睛细长,是戎人中典型的狼睛,他拱手向周荣自承是这次的使节,戎皇五子苍狼远,二人客套一番不提。
  万素飞却注意到,他的身边,又有一个紫红脸膛的魁梧男子,站在几乎与苍狼远平齐的地方,被问到时,只略略点头,昂着下巴报出几个字,“在下蒙利戈”。
  周荣强忍,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礼毕,请使团入席。
  这时,却只听那魁梧男子一声冷笑,“我等千里而来,略备薄礼,还望贵国不吝笑纳。”
  万素飞看他言语傲慢,心下一沉,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份礼,恐怕是难收的很。
  果不其然,只见蒙利戈一挥手,“加(戎语表遵命)”的一声,齐整整从队伍中出来一列少女,皆短装红衣,长腿细腰,矫捷如飞燕,唰唰唰地散开,跑向太极宫方向,一手托举,好像舞龙那样举起一条极长的白绢。顷刻,跑至太极宫下方,队长一声号令,这些女子开始极有秩序地叠起罗汉,一个跳至另一个肩上,上面的又加几重闪烁腾挪,电光火石间,已到太极宫宫顶,于是最上面两个红衣少女持长钉,丁地楔住绢角,往下一铺,整条白练便随风翻飞如凶蛇巨蟒。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开始周朝百官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然而当那白绢展下,他们看清了,上头有四个鲜红的大字:天、心、取、米。
  所谓天心,乃中原腹地,取米,则是代称任意夺取物产,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这条十数丈长的白绢就这样瀑布一样从象征大周最高权威的太极宫顶倾泻而下,在大风中抖得噼啪作响,四个红字也就那样时而突然显现,露出嘲弄的獠牙。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线条暗中绷紧,几位武将的手已经按在剑上。戎使皆面有得色,对着周官的满脸铁青。
  一触即发的沉默中,每个人都仿佛雕塑。
  周荣的身体绷紧如弓弦,略略前倾,却又僵住。
  往前一步,是刀光剑影,往后一步,是忍气吞声。
  刀光剑影,便是与强敌撕破最后的面皮,打乱他统一天下的全盘计划。
  可让人把挑衅的横幅挂到了太极宫顶上,又如何能忍气吞声?!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中弥漫了岩浆一样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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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9-15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玉碎


 一触即发的沉默中,每个人都仿佛雕塑。
  周荣的身体绷紧如弓弦,略略前倾,却又僵住。
  往前一步,是刀光剑影,往后一步,是忍气吞声。
  刀光剑影,便是与强敌撕破最后的面皮,打乱他统一天下的全盘计划。
  可让人把挑衅的横幅挂到了太极宫顶上,又如何能忍气吞声?!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中弥漫了岩浆一样的窒息。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恍若一滴水珠划过黑夜,突然响起一个清淡的声音。
  “皇上怎么忘了,早已让奴婢备下一份厚礼,以表我国礼尚往来之情?”
  周荣回头,万素飞正低垂着眼,看不清面上什么神色。
  “是了,你去”,他一怔,随即笑起,他还不知道万素飞究竟要干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一般的事情。
  于是天地间闪动一点青灰,朔风野大,将那白练如风帆一样鼓起,这灰影一个纵身飞跃,在上一踏,留下淡淡一个脚窝,整个人便再次借力腾起,乘风直上。
  由天空俯瞰,这情景犹如那太极宫两仪殿是三面青山,一道飞瀑自山顶而下,流成雪白的河流,而一只苍鹰便低翔滑过,由那白河瀑布逆流跃遏,分波逐浪,翔入云巅。
  而她手中是什么?
  是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将军鲜血、少妇胭脂一样颜色的葡萄美酒,白玉纹鸾精致的坛,本来铺陈在迎宾的华筵,却被一只玉腕轻轻扣住,挽上云天。
  只见电光火石间,灰影到了顶,一个翻身,便迤逦着那白龙流光般滑落,然而不只是她一个人直坠,身后拖起一道艳丽的长帘。
  铁戟银枪般一道赤红,从硕大的“天”字中间直刺而下。
  “未?!”底下有人惊呼出声。
  那腾挪却还远未收势,接着惊鸿般的一撇,扫过第二个“心”字,浅浅一折,定在第三个“取”字。
  “未——必——敢——”,众人完全反应过来,这三字显现,第四个字不作他想,有口快的,已经狠狠喊出最后一个“来?!”
  一笔之差,便是完全相反的意义。
  何况是这等嚣张的手笔。
  由“天心取米”到“未必敢来”,将是多么的痛快!
  不愧是万素飞!看着蒙利戈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脸色,周荣简直忍不住想要笑出声了。他身后众人,眼中也都是振奋。
  然而,好像有什么问题,始料未及?
  他的嘴角刚刚有一丝拉动,表情就重新凝固在了脸上。
  比起第一“笔”的浓墨重彩,第二画已经显得萧疏许多,而第三个字上的一折,酒星稀落,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也就是说,万素飞控制失误,四个字没有走完,就没有酒了?!
  `
  很不幸,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别人看万素飞豪情潇洒,但对她自己来说,怎么会没有一点点紧张?
  这方法出于急智,事前没有演练,事后更没有补救。
  想那被风鼓起的素练,能禁多大重量?因此她早知道,此去全在拼死提着一口锐气,中间若有半点犹疑,迟滞了弹起,便会踩塌白绢,就算不至坠落尘埃,也休想再上的去。是非成败,全在此一举!
  于是当她成功驾驭狂风,急上十数丈登顶,不禁长长舒一口气。
  而这转瞬间的松懈,就导致了致命的失误。
  当她双手第一次扬出,心中已经暗叫一声“不好!”
  眼看着那皇家精致的玉坛一下子空出一多半去,她心脏一下子收紧,后面可是还有三个字的,跌得粉身碎骨的风险她都冒了,若在这种地方出问题,那才叫一个功亏一篑!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她有意节省来用,殷红的佳酿,还是在那个“敢”字之处枯竭。
  此时此地,让她上哪里还能找到这惊心动魄的颜色去?
  怎么办?怎么办?
  万素飞脑中飞转,心中暗暗发愿,在这不到三丈的距离里,愿神赐她一线灵光,想出办法,她将不惜一切地去实行……
  `
  殿前众官眼见她整个人还在飞速下滑,手上的白坛却再也扬不出绚丽的朱色,所有人的心都像被什么揪着一样,在嗓子眼生生堵着,放不下来。
  五尺、三尺、一尺……她无法遏制地靠近最后一个血红的大字……
  算了,周荣有些失望地强迫自己闭起眼睛,不要要求她做得太多。
  戎人的脸上则有了些缓和的神色,如果她就此失败,好歹大家也算平手,他们能挽回一点面子吧。
  ……
  但是,等等!
  那是什么声音?
  一声隐约而清脆的玉碎?
  、
  只见那空了的酒坛被当中一击,梨花四溅,雪片纷飞,然后,还没看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便是鲜艳的浓赤,火焰彤霞一样喷射,在最后一个字上方划过一道斜虹。
  ……
  白绢依然招展,如瀑般挂在大周最高权威的太极宫顶,上面四个血红的大字,随风翻卷。
  然而庭下双方的神情,已经在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戎人的脸上大多先是惊愕,继而蒙上了一层惨灰,那魁梧男子的胡须都一个劲颤抖。
  她到底将最后一笔写上了……
  这一笔,让他们带着“天心取米”的志向来,却得了“未必敢来”的答复回去。
  许久,苍狼远才开口,“将军送的礼,将军请自己收下”,说着,一脸跟蒙利戈都是撇清。
  周朝的百官面目依然温雅,可眼中掩不住的得色。
  也有人讶异,就算听说过万素飞的事迹,却不知道她有如此轻功。
  但有一个人除了得意和惊讶外,更多的是担心。
  周荣目光落向远处那点青灰,在飞扬的白练之下,格外显得她瑟缩成一个小点。
  他看得清楚,在第三个字上,已经没有酒了,连酒坛也被击碎。
  那么最后那斜斜的一笔,是用什么写的?
  `
  万素飞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看飘摇的白帆。
  可惜呀,最后一笔到底斜了,那个字好像介于“来”和“采”之间。
  但她真的没办法,她尽力了。
  她手中还捏紧着一片玉棱,微微发抖,依稀有鲜红从上面滴滴落下,跌落尘埃。
  她是不是跟大周皇宫犯冲,怎么打从进来,老受伤呢。
  所有人都过来了,很多目光打在她身上。
  周荣看着她,衣服被划开一大条口子,当然裂缝的不只是衣服,胸前被浓稠的鲜红浸润,与内监本来青灰的服色混合,变成一种奇怪而浓郁的深紫。
  显然,在她发现自己致命失误的时候,迅速而果断地做了另外一个决定。
  于是青空玉碎,赤血为旗。
  残忍的华丽喷溅,一如既往地骄傲又偏执。
  果然很……
  周荣头脑里想找一个形容词,可是似乎没有十分确切的。
  最后他暗暗点头,嗯,果然很……很万素飞……
  `
  苍狼远看着面前的女人——内监的黑色纱帽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一头长发倾泻,他确定这是女人。
  应该说,他有点吓着了。
  不只是机敏,不只是身手,她从沾着血珠的睫毛间望向他的时候,真的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可怕。
  这是周荣的女人么?
  他在内心判断了下,应该不是,如果是宫妃,不会出来抛头露面。
  看她脸上有一块纱布贴着,大概是受过伤,周荣不会对她有任何染指的想法吧
  汉人的男子,果然都是这样。
  `
  不过他还不是最惊讶的人。
  最惊讶的人叫做江轩。
  一段时间以来,万素飞都对他做了刻意躲避。这天的情况,百官站的很靠后,周荣的仪仗又有一堆,万素飞自恃穿着内监服饰混在里面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事实上,如果她不是这么大出风头,他确实是没注意她的。
  不是不叹服的。
  可是,当认出是她,如同看到一只小绵羊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那感觉真是……可想而知。
  不用再说什么,一瞬间他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满腔都是热辣辣的羞愤。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妄动,只是目送周荣叫来太医,送万素飞回去歇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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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9-15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 : 完啦完啦, 坐沙发。。。

[ 本帖最后由 蝴蝶的翅膀 于 2008-9-15 22: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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