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中仰望天堂》作者：小陆子

（八十一）
　　
　　听完良哥这一通话，五哥和我都不吭声了，只默默地抽着烟。良哥看看我们，笑道：“*，别都闷着呀，那也就是一理想。人活着不得都有些理想么。咱不着急，慢慢来。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儿吧，我的意思是最好能平平和和把这件事给解决喽，你们看呢？” 我回了回神，然后道：“要说平平和和的话，也只有你良哥出面了，直接约陈长涛聊聊。” 五哥附和道：“恩，我也赞同这法子，陈长涛手下也有几个硬点子的，真要动起来我们多少都会折几个兄弟进去。” 良哥点头道：“恩，阿五说的是，陈长涛不比和尚东，他干着粉的买卖，手下要没几个卖命的他也玩不转那个。”说完良哥又转头对我道：“这几年来老的人也不剩几个了，我可舍不得你们再出什么事。”
　　
　　既然大方向已经定下来，剩下的就是讨论细节了。等把怎么约陈长涛，如何跟他谈，遇着什么问题怎样处理等细节一一谈清已是下午两点了。良哥长舒了一口气，推开窗户散散满屋子的烟雾，道：“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吧。”我抬腕看看表，答说：“哥哥，能叫上阿静么？我要不回去她能饿上一天。良哥笑道：“那你顺道去接下嫂子，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 说话间我看见五哥的脸暗了一下，我没再多说什么，掩上门就出了良哥的办公室。
　　
　　五哥以前有老婆。五哥的老婆还是他小学同学，从小一块长大的。五哥一辈子就沾过这么一个女人，关于这点我们全都相信，因为五哥打从五嫂死后就再没续过弦，也没谈过恋爱。五哥的钱包里至今还珍藏着五嫂的照片，给我看过一次，甜甜地微笑着，一望就知道是良家妇女。那会儿我不知道五嫂已经没了，跟五哥开玩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把老婆的照片搁钱包里，玩纯情呐？当时五哥脸色刷得就变了，咬着腮帮子说：“她已经死了。”我为那玩笑后悔的不行，真想当着五哥的面抽自个儿几下。看着我满脸尴尬，五哥倒也没说什么，拿大拇指戳了戳心窝跟了句：“在这儿待着的。” 五嫂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去世的，这是后来五哥才告诉我的。
　　
　　所以看见五哥神情不对，我很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也没法说啥。良哥和四哥都劝过他好几回了，让他趁着还算年轻赶紧再找一个。良嫂为了此事还特意当了几次红娘，想替五哥找个好的，可五哥打死了也不肯松口。劝急了他就说除非找个长的一模一样的来。最后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分头接了朱静和良嫂，去到天河路那家粤菜馆，果然五哥没来。我询问的看看良哥，良哥点点头。
　　
　　良嫂和朱静倒是一见如故，见面不一会儿就称姐道妹了。两个女人翻着点心单子讨论了好一会儿吃什么，最后还是良哥假装怒喝了一句想饿死人么，她们才勉强做了决定。放下点心单字，良嫂对我说道：“七子啊，听国良说你想弄一饭店？” 我嘿嘿笑道：“有这打算，不过这段时间事儿多，也没功夫去想了。”良嫂接着道：“我跟你国良哥商量过了，要真弄起来啦我能去那儿打工吗？” 听了良嫂的话我哈哈大笑道：“嫂子你就别寒碜我啦，前几天我一说这事，哥哥就提起你了，我早想好了，要真弄的话，你做老总。”良嫂表情复杂地望了望良哥，看起来良哥只跟她讲过饭店的事，并没有说他早就跟我提到良嫂了。我话音刚落，朱静在一边自言自语唠叨：“厨房归我管，厨房归我管。”这下，我们三个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了。良哥冲我竖竖大拇指，乐着道：“行，七子，你家阿静是个宝。” 良嫂一把搂住朱静，说道：“到时候咱姐妹一定让饭店赚足了钱，别让他们给瞧不起了。”
　　
　　吃了一半，趁两女的去洗手间补妆的时候，我问良哥道：“哥哥，怎么你之前没跟嫂子说让她过来一起帮忙饭店的事啊？”良哥微微笑道：“不能，我得让你嫂子明白了，在外面找个好点的活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你嫂子也歇了好几年了，要随随便便就让她捞这么个好差事，你说她能认真干么？所以我得让她自己跟你说。唉！你也答应的太快了，也不说要考虑考虑什么的。” 听良哥这么抽丝剥茧一分析，我乐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朱静回到桌边，看我乐得不行，假怒道：“敢情还在笑话我呢？” 我说没，我正跟良哥请示给你弄个大堂经理什么的当当。

（八十二）
　　
　　陈长涛的事商量妥当后五哥便和陈的一个手下联络，约好了地方由良哥出面请吃饭。陈长涛也是个聪明人，他手下把话一带到他就应了。其实陈长涛也并不想硬碰硬，求财不求气嘛，真要麦芒对针尖，两头都没多大好处。再说也就是个碟片生意，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劲搅和。话一来一去，最后把时间定在五天后，地方还是在豪苑海鲜城。
　　
　　那个黄开大概也收到了风，知道两边老大已经约好了要谈判，所以暂时也停了手。我问了问大军，得知剩下的大包们都表示下月继续按常量进货。至于那三个一起吃过饭的大包还真就歇着了，正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哪头都得罪不起。想想良哥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白道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黑道解决，如果没有那么多兄弟撑着，那三个大包早拍拍屁股转身跟黄开做生意去了，每天歇掉的不是时间，都是实实在在的钱啊。
　　
　　小夏做了三个多月的服务生，也正式从四哥那里调到我这边来帮忙了。因为他以前毕竟不在外面混的，所以很多事都还不太懂。我让小宝先带着他，在底下兄弟里面先混个脸熟再说。小宝有些嫌他嫩，被我坚决镇压了。
　　
　　找了个没什么事的下午，我带了小夏去小南园喝茶。说真的，从他进店到现在我还真没时间和他好好聊过呢。想想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人一出号子就巴巴地投奔我来了，我却让他端茶送水干了三个月的小厮。小夏倒也没什么怨言，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一个好字，看起来是铁了心想跟我着混出点名堂来的。
　　
　　“小夏，哥哥先跟你打个招呼，别说哥哥委屈了你，让你干那累活。主要还是你没什么根基，不在四哥那儿过过场，公司上上下下都说不过去。怎么样？这两天在我这儿干得还习惯吧？”我边喝茶边问道。小夏笑了笑，答说：“七哥你客气了。都挺好的，小宝哥也挺照顾我的。”我抬手拦住他道：“得，你也不用帮小宝抗，他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了，没少骂你吧？”小夏被我点穿了，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接着说：“别往心里去，小宝就是那么个人，以后交上了就好了，他要真把你当兄弟了，别说两肋插刀，替你挡斧子他都干。我让小宝带你也是有道理的。他在公司也算是老人了，一进门就跟他，你的起点就高。要让你跟个阿贵什么的，这辈子你也就那么点出息了。”小夏接过话说：“恩，我心里明白。七哥你放心，不会给你丢脸的。”一看小夏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我心里暗暗得意自己没看错人。别看这小子现在不怎么的，混好了绝对是块料。
　　
　　喝了一会儿茶，我又问道：“以前在号子里的时候听说你是南工大的，学的什么专业，哪届的呀？” 小夏答道：“哦，我学计算机程控的，XX届的。”我摇了摇头，叹息道：“跟我这儿也算是委屈你了。” 小夏说：“七哥不用这么说，出事以后我也想明白了。这社会讲的就是个钱字，有钱什么都好办，没钱寸步难行。七哥我也跟你讲过，我改那发票拿的钱全是为了给女朋友买衣服，花销什么的。可你瞧现在，我一进看守所，我女朋友家里就逼着她跟我分了手，也不问问我是为什么进的看守所。”说着说着，小夏不知不觉地激动了起来。我笑笑，拿起茶壶给他倒了点茶，说：“你也别气啦，想明白了就好。以后好好干，该拿的钱拼命拿，不该拿的一分不要。”小夏愣了一下，转而醒悟道：“这七哥你绝对放心，我要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这些年的书也算是读到狗上去了。”我还是笑笑，说：“小夏多心啦，我没那个意思。” 小夏嘿嘿笑了两下，问道：“七哥，在四哥那儿干的时候听人说起过，七哥以前也念过大学？” 我摆摆手道：“别提啦，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也没念完。”小夏可惜地哦了一声。
　　
　　望着坐在眼前挺斯文的小夏，我多少从他身上看到一些自己从前的影子。那会儿刚缀学，一门心思想着要自己**，成天就跟外面瞎混着。但什么都不会，又吃不起苦，**哪有那么容易啊？亏的我从小就跟着爸学打台球，也正儿八经地拜过老师，一般的球手还凑合着能对付。赚不到钱自然脑筋就往别处钻了，于是我和区里的几个小痞子合起伙来靠打球挣钱。我只管打球，那几个痞子负责出面设局拉人，两三个月下来倒也挣了点。没想到有个手下败将不服了，请来一市级球手，而且还有道上的背景。他们也设了个局让我们往里跳。记得当时说好是五十一度的，一上手我就知道不行了，遇着高人了。想退，那球手背后的黑道出来了，说哪有那么容易，打完十盘才行。硬着头皮打完十盘，胜二输八，差了人一百多度，折成钱就是五千多块。那几个痞子一看不对劲，早鞋底擦油溜了个干净，把我一个人凉那儿了。对方放出话来说给我一个星期，还不了钱立马就放血。我晕头转向了四天才凑了一千来块。所幸有个小痞子还算义气，指点了让我去找另一个老大，说试试吧，不定他能帮你过了这槛。那个老大就是良哥。良哥帮我摆平这事后我也就没什么别的想头了，从此以后就跟着良哥一直干到现在。
　　
　　“七哥，喝茶。”小夏的声音让我拉回了思绪。我端起茶杯，把这几年的坎坷和着水一口吞下。
　　
　　趁着这几天空，又接到了爸的信，我把公司里的事安排了一下，决定去看望一次爸。跟良哥请假的时候，他硬是塞了五千块在我兜里，说不是钱不钱的事，也替他表点心意。
　　
　　朱静一听我要去探望爸，死活缠着跟我一起去。磨了半天，我不耐烦地说：“爸的信上没你的名字，去了你也见不着的。”朱静说：“我不管，反正就是要去。” 我没好气地道：“*，你当去旅游呢？探监呢这是！”朱静咕哝道：“不就是去看你爸吗？弄得跟见什么大人物似的，至于么？” 我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一巴掌把朱静抽倒在沙发上，吼道：“*你妈的你再说一遍试试？我就这么一个爸，你少***嘴不利索。”朱静捂着红肿的脸哭道：“你还有爸呢，我连爸都没了。”一听她这么说，我也没气了，想想也是，朱静他爸早早就扔下她母女俩跟人私奔了。我坐到朱静身边，哄她道：“来来来，我看看，疼哪儿了？”朱静扒拉开我的手，继续哭着说：“我都把你爸当成自个儿的爸了，你还打我。” 我一把搂住她，有些心痛地说道：“成，是我错啦，乖，不哭了不哭了，我带去你。” 朱静转身抱住我，抽泣着道：“七子，你有你爸，还有我，而我就只有你一个了。” 搂着朱静哭得颤抖的身体，我想我也许真的爱上这个妞了。

（八十三）
　　
　　坐在西行的飞机上，我有些疲倦地眯上眼睛。前几年我几乎每月都要去探望一次爸，但最近的一年因为事情多，隔上两，三个月才会去一次。虽然每次去我都会给爸的帐户里上足了钱，但我自己心里也清楚，爸根本不在乎钱，他要看到的是我这个人，他唯一的儿子。临行前我给二姨去了个电话，二姨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道：“七月，你也是该去多看看你爸，每回我去你爸就念叨着下回该是七月了。”听了二姨的话我心里堵得难受，真想坐在爸跟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这样窝心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白天想多了，晚上难免会发梦梦见爸妈。梦中的爸妈依然是几年前精精神神的模样，疼爱地注视着我。惊醒过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梦境，躺在黑暗中我总是一动不动，再次闭上眼睛把梦回味一番，任泪水肆孽地爬满眼角。
　　
　　五哥在当地有不少朋友，所以下了飞机就有人开车来接，然后直接把我们送去爸服刑的地方。因为爸的请探信里没有朱静的名字，所以跟管教商量了半天还是没让进。我让朱静留在车里歇着等我，自己一个人进去见爸了。
　　
　　从南江到这里一来一回得花上两天的时间，而看一眼爸却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我先把带来的东西写好名字交给管教，又去给爸的账户里上了钱，然后静静地在接待室里等爸出来。接待室很大，一张张桌子后面全坐着翘首相盼的家属。每次都是这样，一开始总是很安静，几乎是鸦雀无声，而等里面的人一出来，整个接待室立刻人声鼎沸起来。我给站在一边的管教发了圈烟，然后自己点上一棵，坐回这暂时的平静之中。不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了，我一眼望见了爸，夹在人群里边走边左顾右盼。在我挥手的同时，爸也看见了我。
　　
　　真的面对面坐了下来，父子俩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憋了半天我问道：“爸，都还好吧？教书的活不累吧？”爸点头道：“还好还好，不累不累。”其实我也是明知故问。良哥得知爸在这里服刑后，早托了门路联系上一个大队长。钱一到位，爸每天基本就用不着再干什么活了。再上了次香，爸就被调去教书了。而这些我都不能和爸明说，我怕让爸替在外面的我担心。停了一会儿，爸开口问道：“七月你这次怎么来的？”我答说飞机来的。爸哦哦了两声又道：“要是很费钱的话你也不用常来。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省着点钱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吧。”爸说这话的时候，我眼泪差点就下来了。和爸一起点了棵烟定定神，我说：“爸你别担心钱，我们老板现在办了个公司，正由我负责着呢。”爸答道：“好，好。”接着爸又问道：“去看过你妈没？” 我说：“恩，每月都去看。嘿嘿，妈住的比较近，看她比看你容易。”爸苦笑着说：“是啊，爸跑那么远来，全靠你照顾你妈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爸的眼中有晶亮的东西在闪动着。趁管教没注意，我一把握住爸的手，爸也握握我。父子两个再不说话了，在彼此的手掌心里感受这短暂的温暖。

（八十四）
　　
　　我抬腕看了看表，规定的探望时间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心里其实有很多话要说，却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讲不出来。我拍拍爸的手背，努力道：“爸，今年的减刑票有没有希望拿？”爸笑笑道：“争取争取吧。无期减成有期我已经挺知足了，本来还以为没法在外面见到你了，现在多少有了个盼头。” 我说：“那爸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平时在小卖部里多买些吃的，别吃那牢食。上回看你来的单子里我见又多了胃药，没什么要紧吧？” 爸说：“放心吧，队里给安排做过检查了，有点溃疡而已。没事的，爸熬的到出去见你的那一天。”说完，爸又问了一句，上次那包裹不是你寄的吧？但我看看也不象你二姨的笔迹。我念头一转，本想告诉爸朱静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变了：“恩...我让一个朋友寄的。”爸展颜道：“我说呢，怎么落款地址都不是咱家。” 正说着间，探望的时间到点了。接待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你自己在里面小心啊”，“回吧回吧，你们在外面也别累着”之类的告别话。我和爸默默地对望了一眼，笑笑。正在我起身的时候，爸突然说了一句：“七月，有机会的话找个女朋友，你岁数也不小啦。” 我点点头，嘴唇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把朱静的事说出来。
　　
　　出了门，朱静见我铁板着个脸，乖巧地坐回车里一言不发。五哥的朋友倒是见怪不怪了，他已经知道我每次见完爸都是这个德行。车在乡间公路上奔驰着，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白杨树，独自排遣内心无比的郁闷。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我的心情才好转一点，开始有一句没一没句地和朱静说起话来。朱静见我好些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爸还好么？” 我说：“还行，做老师了。” 朱静接着道：“那不错呀，我以前听朋友说过，在里面做老师是最轻松的了。”我斜了她一眼：“那你跟我爸换一换？”朱静听了我的抢白，缩了缩脖子道：“我不，我还要给你做饭呢。”我说：“我爸做饭比你好吃多了。”朱静又委屈地说道：“那我还陪你....那个呢。”一听这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搂住她道：“傻妞，你对我好我心里也明白，可我爸终究是我爸，没他也就没我，有句话怎么说的？打断骨头....？”朱静接过话道：“连着筋。” 我恩了一声，说：“我就盼着爸能早点出来，待里面快把他人都待废了。你没见我爸以前，往人堆里一站，看也不用看就能认出来。”朱静幽幽地说道：“也不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南江后的第三天晚上，良哥和陈长涛见面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和五哥按照事先的安排各自点了十来个人在饭店外的停车场守着，又在饭店底楼的大厅里散了两，三桌。我让小宝吩咐了兄弟们绝对不许关手机，只要一看到来电显示是我的号码就立刻冲上来。当然，陈长涛也不是吃素的。我们车刚进停车场，就看见三三两两聚了好几堆陌生面孔。良哥倒跟没事人一样，下了车便轻轻松松地直奔楼上包房而去。
　　
　　陈长涛带进包房的人也不多，除了那个叫黄开的，另外只有两个贴身跟从。我和五哥对看了一眼，都不为人觉地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匕首。在来之前，其实我和五哥已经瞒着良哥商量好了，万一谈不拢动手的话，五哥护住良哥赶紧撤，我和五哥带着的那个兄弟上去做陈长涛。五哥手下的那兄弟也是五哥选了又选才决定的，玩起刀来恐怕连小宝都稍逊一筹。
　　
　　两个老大见了面自然先是一通寒暄，哈哈笑着握手抚臂，一点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寒暄完后，良哥指着我们介绍道：“阿五，七子。”我们叫了声涛哥。陈长涛笑着抱抱拳道：“阿五我见过，七子倒是第一次见，也常听底下兄弟讲起你，真是后生可谓啊。”说完，又转头对良哥说：“哈哈，良哥，再过几年就是他们的天下喽。”良哥也笑着说：“是啊是啊，我们这不都让年轻的几个出来做事嘛。”

（八十五）
　　
　　接过良哥的话，陈长涛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啊。小哥几个冲劲是有，经验就不足喽。这不，还是要我们几个老的出来聊聊。”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良哥。良哥慢腾腾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棵烟，又慢腾腾地点上，然后说：“涛哥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小年青的都不懂个规矩，也不明白什么叫先来后到，一看别人喝着水，还非得跳进河里去洗澡，硬是想把这水给搅混了。”良哥说完这话也不去看陈长涛，把目光只聚在脸前的烟上。没想到良哥话音刚落，那个叫黄开的就跳了出来，冲良哥急道：“啥叫先来后到？碟片的生意大家都能做，谁有本事谁挣钱。”黄开刚说完，良哥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得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脸望向陈长涛。随着那声清脆的耳光，跟来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手搭向腰间。良哥和陈长涛却一动不动，端坐在座位上，陈长涛连拿着茶盅的手都没有一丝抖动。包房里的空气象凝结住一般，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停了一会儿，陈长涛放下茶盅哈哈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良哥你不打我也要打这不知道轻重的家伙。阿黄，还不谢谢良哥帮你长记性？”良哥摆了摆手，止住正欲张嘴说些什么的黄开，望向陈长涛道：“陈长涛，咱也别柳暗花明了，直接开门见山吧。“喝了口茶良哥接着道：“碟片的生意我已经筹划了很久了，要不是前几个月七子进去了一回，做到现在恐怕也有小半年了。你想做碟我管不了，但你手下偷鸡摸狗地拉走我的客户，我可就不能不管了，嘿嘿。” 陈长涛也板下脸道：“赵国良，手下人那些鸟事我没空去*那心，我只知道这碟片生意我是做定了。今天来说实话是给你面子，换了别人我早他妈翻脸了。”一听陈长涛这么说，良哥眯起眼睛盯着他道：“那这么说就是没的谈了？”陈长涛冷笑两声说：“还谈个鸡巴谈啊。”
　　
　　良哥抽完黄开耳光的时候，我已经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机，现在一看陈长涛摆明了以后是准备硬上了，我想都不想就按下了通话键。和五哥对望了一眼，我骂了声：“*你大爷的陈长涛！”拔出匕首来就扑了上去。
　　
　　和事先讲好的一样，五哥一个箭步跨到桌边，拉起良哥就准备往门口走。可是，良哥并不知道我和五哥的计划，所以我们一动手他多少显得有些错愕。在五哥拉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良哥摔倒在了地上。而陈长涛来的时候肯定也做过了准备，我和五哥手下那个兄弟一暴起，他带来的两个手下也刷的从腰后拔出刀来。一个扑向良哥，一个护住陈长涛。那个黄开一看动真的了，却马上缩到了墙角。
　　
　　豪苑的包房本来就不算很大，七个人这一动弹开，地方就更挤了。在我扑向陈长涛的时候，他的手下一个侧移把陈长涛挡在身后，挥刀就向我胸口扎来。我左臂一挡，刀在**近肘处捅了对穿。与此同时，五哥那个兄弟手中的刀“扑哧”一声轻响就招呼进了那人的小腹，而我右手的刀已经架上了陈长涛的脖子。
　　
　　制住了陈长涛，我回头一看，怎么都没想到陈的另一个手下居然伏在良哥的身上，而他手中的刀也明晃晃托在了良哥的下鄂。五哥则捂着心口坐在门边的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急叫了一声：五哥，怎么了？”五哥勉强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能惨淡的对我笑了笑。
　　
　　在包房里进行殊死格斗的同时，外面等候着的兄弟们也遭遇了一场血战。小宝接到我的电话，一挥手就招呼了大家准备往里冲。停车场里陈长涛带来的人一看小宝他们往里冲了，也一呼啦冲了上来。两帮人在饭店里一撞头，加上原本各自守在大厅里的，二话没说就干上了。小宝牵记着包房里的情况，也顾不上背后被划了两刀，拼死冲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小夏，同样一身的血迹。
　　
　　我把架在陈长涛脖子上的匕首抬了抬，喝道：“陈长涛，想要命的话叫你手下松手。”陈冷笑了一下道：“嘿嘿，你要下的了刀子的话，我兄弟一样能要了赵国良的命。”我紧了紧手，陈长涛闷哼了一声却不松口。这时架住良哥的那个人也叫道：“七子你试试看，你要敢动涛哥，我今天豁出去陪你一人干掉一个大哥。我望望良哥，他仰躺在地上，咽喉上已经被刀子逼出细细的一条血线。
　　
　　这会儿，小宝和小夏已经冲进了包房，但一看这架势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饭店的老板也许报了警，长长短短的警笛已远远的响了起来。

（八十六）
　　
　　听见警笛声越来越近了，小宝急道：“七哥，怎么弄？”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陈长涛对躺在地上的良哥道：“赵国良，我看今天的事就先搁一搁吧？你还真想给条子一锅端了？”良哥道：“七子，松手。” 我和陈长涛的手下都松了手。黄开跑过来帮着架起那个腹部中刀的手下，跟着陈长涛就往楼下跑。我和小夏一边一个扶起五哥也赶紧出了包房。五哥的伤看起来吃的很深，血止不住的往外冒。良哥一边走一边飞快地脱下西装，往五哥胸口一包，在后面勒了个结。
　　
　　跑到楼下一看，大厅里已是一片狼籍。桌仰椅翻，夹杂着碎碟破碗。地上躺着好几个被放到的兄弟，我扫了一眼，我们这里的大概有四，五个。我拼命托住几乎已经不能走路的五哥，对小宝说：“能走的架起来走，走不了的就留着顶给条子。小宝应了一声，招呼着往外抬人。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他那个当饭店老板的朋友，恶狠狠地说：“好，你X养的报警，你等着。”那个老板缩在楼梯的拐角处，呆呆地握着手机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不容易把五哥塞进车里，等我们的几台车从饭店停车场的另一头窜上马路时，身后已经隐约可见闪烁的警灯了。我一言不发，三转两拐把车开进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路。这时，坐在后面的良哥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呀......”
　　
　　旁边的小宝正给他女朋友打着电话：“快快快，五哥胸口挨刀了，你不是有两个同学做护士的吗？赶紧接了她们去店里。快啊！晚了我抽死你！”小宝一打电话也提醒了良哥。良哥一手误住五哥的伤口，一手也掏出手机：“喂？钱医生吗？我国良啊......已经睡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一朋友受了点伤，你能来我店里一趟吗？......恩，天都......恩，那赶紧的啊！麻烦你了！......恩，来了你就知道了。我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座中间的五哥。五哥仰着头，脸色一片雪白。
　　
　　良哥这时也看出五哥有点不行了，赶紧拿起手机又给那钱医生打电话：“钱医生，还是我......要不你直接去你们医院吧......我们这就去。医院那头无论如何你帮我挡一下，到时候就说是民工出事故了，千万别让公安局知道了......好，好，你放心，放心。” 挂了电话，良哥冲我道：“七子，快，掉头去长际医院。”
　　
　　估计钱医生在路上已经给医院里打过电话了，我们车一到，医院里的担架车就迎了出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五哥抬上担架车，赶紧给推了进去。我站在车边，望着地上一路的血迹，心说五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得挺过这关啊。
　　
　　小宝推了推我，说：“七哥，你的手......”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左臂上的血已经顺着手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良哥一挥手道：“不废话了，咱们先回店里，小宝开车，快！”

（八十七）
　　
　　坐回车里，我扯下皮带让小夏把我手臂扎起来，以防流血过多。又点了棵烟，才抽了一口就觉得阵阵头晕目眩。我把烟往窗外狠狠一扔，心里骂了声*蛋。这次和陈长涛动上了手，以后的麻烦估计不小。陈不是什么善茬，这次吃了亏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暗暗有点后悔这次的莽撞，其他倒还没什么，但万一五哥真要有什么意外的话，就算把陈长涛宰上一百次也平不了我心里的遗憾。良哥看我呆呆地坐着不说话，便问道：“七子啊，先别去想那么多了。那个钱医生和我关系很不错的，阿五交他手里就尽管放心吧。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阿五自己挺不过去了。”听着良哥安慰我的话，我回头对他苦笑了一下：“哥哥......我......唉！”
　　
　　不一会儿，我们的车已经离天都不远了。小宝几乎已经不踩刹车了，遇到转弯的地方也只是放了油门便一转而过。我说：“小宝你别急，不差这会儿，别给交警逮着了。” 在车开到离店前的一个路口时，良哥拍拍小宝的肩，道：“一会儿到了先别进去，在外边兜个圈看看。” 我恩了一声，接着道：“小宝，你那饭店的朋友还没那么大胆子吧？”小宝冷笑了一下道：“嘿嘿，他要敢把良哥七哥你们交代出去，他这饭店也别想再跟南江开下去了。
　　
　　小宝依着良哥的意思先在店外绕了一圈，确信没有警察后才把车停在了楼下。四哥已经接到了我们出事的电话，开了那两个套间让小宝的女友和一起来的两个护士在里面等着了。进了套间才看见刚才去饭店的兄弟们基本都在，受伤的几个也都基本已包扎完了。我坐下来，一边让护士帮我处理伤口，一边让小夏点一下人。小夏数过后道：“少了四个，都留在饭店里了......咦？大军哥呢？大军哥也没回来！”我一听急了，转头问正趴在一边让女友处理背部的小宝：“大军呢？没跟兄弟们一起出来？” 小宝疼得龇牙咧嘴道：“*，刚才一乱还真没注意。” 说完又问阿贵：“你见没见大军？他不是跟你一个车的嘛？”阿贵答道：“没注意啊，先前往饭店里跑的时候他还在呢，后来一干起来就不知道了。” 小宝骂道：“你大爷的，撤的时候不是让你抬人了吗？你就没见大军？” 阿贵刚要分辨什么，良哥在一旁喝道：“关，都给我关了。只要大军不挂，我一个个都能把他们捞出来。”
　　
　　等伤口全部处理完，兄弟们散去后已经是半夜一点了。中间朱静见我挺晚了还没回家，便给我来了个电话。我在电话里也懒得跟她说事，只让她带套干净的内衣直接来店里。朱静来后一见我伤成这样，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我拍拍她的脸道：“这回你又要做小阿姨喽。”
　　
　　因为放心不下五哥的情况，我一直撑着不肯睡，和朱静两个待在四哥的办公室里等消息。良哥也一样不肯休息，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钱医生，可是钱医生的手机一直是关着的。天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我搂着趴在我腿上睡去的朱静和四哥轻声地说着话。心下居然很平静，仿佛昨晚的殊死搏斗是别人的事，我手臂上的伤口也是不小心磕的。我很奇怪在这一刻会有这样的心情。也许和很多人说的那样，当你无数次的经历过死亡后，死亡本身，已经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天终于大亮了，灿灿的阳光爬在四哥办公室的窗帘上。我怀抱着朱静斜靠在沙发扶手边，极度的倦意把我往睡梦中拉去。我努力睁开眼望望四哥，他也已撑不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屋里很安静，隐隐可以听见四哥和朱静的呼吸声。茶几上散放着几本杂志，都已经挺旧了，几张页边毛毛的卷起。旁边的烟缸里，一个我未及摁灭的烟头依然顽强地冒着缕缕青烟。

（八十七）
　　
　　坐回车里，我扯下皮带让小夏把我手臂扎起来，以防流血过多。又点了棵烟，才抽了一口就觉得阵阵头晕目眩。我把烟往窗外狠狠一扔，心里骂了声*蛋。这次和陈长涛动上了手，以后的麻烦估计不小。陈不是什么善茬，这次吃了亏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暗暗有点后悔这次的莽撞，其他倒还没什么，但万一五哥真要有什么意外的话，就算把陈长涛宰上一百次也平不了我心里的遗憾。良哥看我呆呆地坐着不说话，便问道：“七子啊，先别去想那么多了。那个钱医生和我关系很不错的，阿五交他手里就尽管放心吧。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阿五自己挺不过去了。”听着良哥安慰我的话，我回头对他苦笑了一下：“哥哥......我......唉！”
　　
　　不一会儿，我们的车已经离天都不远了。小宝几乎已经不踩刹车了，遇到转弯的地方也只是放了油门便一转而过。我说：“小宝你别急，不差这会儿，别给交警逮着了。” 在车开到离店前的一个路口时，良哥拍拍小宝的肩，道：“一会儿到了先别进去，在外边兜个圈看看。” 我恩了一声，接着道：“小宝，你那饭店的朋友还没那么大胆子吧？”小宝冷笑了一下道：“嘿嘿，他要敢把良哥七哥你们交代出去，他这饭店也别想再跟南江开下去了。
　　
　　小宝依着良哥的意思先在店外绕了一圈，确信没有警察后才把车停在了楼下。四哥已经接到了我们出事的电话，开了那两个套间让小宝的女友和一起来的两个护士在里面等着了。进了套间才看见刚才去饭店的兄弟们基本都在，受伤的几个也都基本已包扎完了。我坐下来，一边让护士帮我处理伤口，一边让小夏点一下人。小夏数过后道：“少了四个，都留在饭店里了......咦？大军哥呢？大军哥也没回来！”我一听急了，转头问正趴在一边让女友处理背部的小宝：“大军呢？没跟兄弟们一起出来？” 小宝疼得龇牙咧嘴道：“*，刚才一乱还真没注意。” 说完又问阿贵：“你见没见大军？他不是跟你一个车的嘛？”阿贵答道：“没注意啊，先前往饭店里跑的时候他还在呢，后来一干起来就不知道了。” 小宝骂道：“你大爷的，撤的时候不是让你抬人了吗？你就没见大军？” 阿贵刚要分辨什么，良哥在一旁喝道：“关，都给我关了。只要大军不挂，我一个个都能把他们捞出来。”
　　
　　等伤口全部处理完，兄弟们散去后已经是半夜一点了。中间朱静见我挺晚了还没回家，便给我来了个电话。我在电话里也懒得跟她说事，只让她带套干净的内衣直接来店里。朱静来后一见我伤成这样，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我拍拍她的脸道：“这回你又要做小阿姨喽。”
　　
　　因为放心不下五哥的情况，我一直撑着不肯睡，和朱静两个待在四哥的办公室里等消息。良哥也一样不肯休息，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钱医生，可是钱医生的手机一直是关着的。天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我搂着趴在我腿上睡去的朱静和四哥轻声地说着话。心下居然很平静，仿佛昨晚的殊死搏斗是别人的事，我手臂上的伤口也是不小心磕的。我很奇怪在这一刻会有这样的心情。也许和很多人说的那样，当你无数次的经历过死亡后，死亡本身，已经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天终于大亮了，灿灿的阳光爬在四哥办公室的窗帘上。我怀抱着朱静斜靠在沙发扶手边，极度的倦意把我往睡梦中拉去。我努力睁开眼望望四哥，他也已撑不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屋里很安静，隐隐可以听见四哥和朱静的呼吸声。茶几上散放着几本杂志，都已经挺旧了，几张页边毛毛的卷起。旁边的烟缸里，一个我未及摁灭的烟头依然顽强地冒着缕缕青烟。

（八十八）
　　
　　迷迷糊糊睡到中午时分，我感觉到有人在推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挥手砸去。不想这一动牵到了伤口，我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而砸出的拳头也被人握住了。“七子，是我。”我睁眼一看，良哥面带疲倦的脸色正俯身望着我。从良哥的眼神中我又看到些许欣喜：“怎么良哥，五哥是不是没事啦？”良哥笑着点点头道：“恩，刚接到钱医生的电话，说一直抢救到现在，基本以脱离危险了。” 一听五哥挺了过来，我心里的那块石头才重重的落了地。
　　
　　良哥接着道：“但钱医生也说了，阿五在他医院里不能待久，怕今天有警察去那里询问，所以我已经派了人去接他出来。你胳膊要没事的话，可以去我在东瑞坊的那套房子，我把阿五搁那儿了。” 我哦了一声，接过良哥递来的烟，问道：“那大军和其他几个兄弟呢？也没事儿吧？”良哥的脸色暗了暗，道：“大军一直到现在还没个影。另外三个，五哥手下的福增挂了，桂桂和你那儿的小宏还在医院里。”一听挂掉一个兄弟，我心里紧了紧。虽然跟着良哥已经好几年了，年年都有那么几个兄弟在干活的时候出意外，但每次听到有人挂掉的消息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都是有爹有妈的人，遇着这事谁都不愿意去给兄弟的爹妈报丧。
　　
　　停了停，良哥又道：“福增家里的事我已经让四哥安排去办了。桂桂和小宏能挺过来的话，估计十天半月后才会转去号子。三件事你给接了，一是想办法带话给桂桂那两个，二是阿五手边的活，再就是找到大军。*，就算是挂了也得见个尸啊。” 我答道：“哥哥，送消息进医院和找大军倒是行，但五哥那一摊我都没怎么碰过，这说接就接的真有难度哇。” 良哥揉了揉困顿的眼睛，笑道：“你妈的和阿五两个商量动陈长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的？阿五没你运气好，给人放倒了，他的活就得你抗。换一换的话他也得帮你抗。” 我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道：“行，这我认了。那......碟片这摊怎么弄？” 良哥道：“做，继续做，你这就跟那三个大包联系了。嘿嘿，陈长涛那里这回挂掉了三个，这X养的退了。” 我疑惑地问道：“怕没那么容易吧？”良哥道：“他要翻本是肯定的，与其等着他缓过劲后来动我，不如我紧一步先动了他。我下午就跟你五哥在西面的兄弟联系，让他们那里出人过来。”
　　
　　良哥走后，我坐在四哥的办公桌前打了好几个电话。先是约了五哥几个得力的手下晚上一起去看五哥，顺便把他那里的一摊子事商量一下。接着呼了小宝，要他想办法无论如何把大军给找到。又跟小宝讲了一下桂桂和小宏的事，看他女友的那两个护士朋友能否帮上忙，找找人给带个话进医院。和小宝交代完后又告诉小夏和阿贵约那三个大包去我公司，并且把其他相关事宜都先帮我顶起来。最后给已经去上班的朱静打了个电话，让她请假回家，煮上一锅鱼汤。打完一通电话后我疲乏地靠在椅背上，瞧见左臂伤口的血迹从绷带里渗了出来。

（八十九）
　　
　　这年头人人都想当老大，都想出头。比如店里浴室部良哥的那个亲戚，管着几十个服务生和摩姐，整天指手画脚，也把自己看成是老大。可是当老大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的话，恐怕整个南江街上走着的全是老大了。真正的老大其实是一个称职的管理者，他所考虑的不是细节，而是放眼于大处，保证公司每一个环节之间都能紧密的衔接，让公司作为一个整体能顺畅的运行。从这点来看，良哥具备了做一个老大的全部素质。
　　
　　谈不拢就动陈长涛的决定事先我和五哥没有和良哥商量过，所以仓促间动手后良哥不慎被陈的手下制住。虽然良哥只是脖子上受了一点小伤，但如果当时我收不住手做了陈长涛的话，相信陈手下的那一刀也会深深地切入良哥的咽喉。现在事情弄大了，五哥重伤刚抢救过来，大军失踪，福增挂点，桂桂和小宏也伤重入院，良哥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责备的话。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睡过，忙着把一些相关的事处理停当。这样的老大不由得底下人不服，这样的老大跟着才会有出息。想着这些，我多少有点庆幸自己当年跟对了人。
　　
　　下午四点的样子，小宝的电话先来了。“喂，七哥，医院的事妥了。桂桂和小宏他们住的医院比你上次那个好弄多啦，已经有两小护士答应趁换药的时候给带话了。” 我应了一声，道：“好，你备上八千块钱，帮忙的那几个妞一人两千，等这事儿过了之后我再请她们吃饭。”说完，我接着道：“大军的事怎么样了？有下落么？”小宝骂道：“还没，兄弟们散出去不少了，就是找不到这王八蛋。这孙子，玩藏猫猫呢？”我又问：“有没有局子里的消息，会不会昨晚大军给条子逮着了？”小宝说：“也没啊，几个局子都托人问过了，都说没进这么个人。”我沉吟了半会儿，说：“行，那先这么着吧，你继续散兄弟们找。还有，这几天让公司里的人都灵醒点。陈长涛的事是我们碟片这块挑起的，有什么麻烦的话第一个就是找我们。”小宝道：“妈X的，老子天天两把尺子（刀）带身上呢。敢来？来了就剁。”我呵斥他道：“你先给我省点事儿吧，昨晚这一闹把五哥给伤了，他那摊子现在全搁我这儿了。”小宝哦了一声说：“那七哥没什么事我先给人送钱去了，早打点了好办事。”
　　
　　刚放下小宝的电话，小夏的电话也跟着进来了。三个大包早已听到了风声，知道我们昨晚和陈长涛干了一架。这三个都是纯粹的生意人，辨风看水惯了，一看小夏跟他们联系都知道昨晚的那场谈判谁占了上风。小夏前脚一开口，他们后脚就去了我的公司，顺顺利利的就把后面要的货给定了。我在电话里跟小夏又详细地交代了一些事，让他和阿贵两个安排好去广东提货和南江发货这两个最重要的环节。都十几个小时，大军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得不做好做坏的打算，把以前一直由他负责的事交给别人去处理。公司开着就是要挣钱，我可不能让五哥差点挂掉的一条命换回的生意白白给耽搁了。
　　
　　看看暂时没什么事，便找了四哥底下的一个兄弟开车送我回家。左臂上的绷带还是在不断地渗出血来，我拿上昨晚护士留下的干净绷带和药物，坐在车里，口干舌燥。

（九十）
　　
　　回到家里时朱静已经忙着在熬汤了。看我摇摇晃晃的样子，朱静忙跑到门口一把搀住我：“上午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先前你来电话时我正在商场里办手续呢。”我扬扬眉道：“怎么，准备做专职小阿姨啦？”朱静笑道：“新滚石那儿我还去，也就周末三天。不过这几天我就不去了，让冯小妍先顶着我的班。”“冯小妍？那个老师？”朱静轻拍了我一下：“看人好看连名字都给记上啦？” 我骂了一声：“*，扯什么蛋，我是想到大军。这小子昨晚到现在就没露过面，奇他妈怪了。” 朱静边把我扶到沙发上边道：“呵呵，大军后来还真打过电话给冯小妍，听说都出去玩过呢。” 我也嘿嘿乐道：“这小子，玩真的啦，他把冯小妍办了吧？”朱静笑笑不语。话才出口我心里就动了一动，连忙问朱静道：“你有没有冯小妍的电话？”朱静答道：“有啊？你想干嘛？”看看朱静有点狐疑的脸色，我怒道：“你少他妈废话，赶紧把电话给我。”
　　
　　电话响了两声后，冯小妍接了。我清了清喉咙说：“小妍啊，我，七子，阿静的男朋友。” 电话那头停了停，冯小妍道：“七哥好啊，好久没见你了，怎么不来新滚石玩儿啊？” 我说：“咳，这不在瞎忙么。你在哪儿呢？身边怎么吵吵嚷嚷的？”她答说：“还在学校呢，小孩儿晚托班刚放，家长来接回家。” 我哦了一下，又道：“小妍，想跟你问个事儿。”冯小妍迟疑了一下道：“什么事儿啊？” 我说：“你见没见大军啊？” 冯小妍道：“见.....见过几次。”我追问道：“昨儿晚上呢？”冯小妍沉默了。一看她这态度我心里明白了七八成。我压着怒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些：“小妍啊，要不你叫大军接电话吧？” 听我这么说，冯小妍一下子哭了起来，断断续续道：“七哥......你别怪大军......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病了呀......呜呜呜。” 冯小妍这一哭我倒没方向了：“我说小妍，你先别哭，好好跟七哥说，大军他是不是在你那儿啊？” 她呜咽着道：“恩，在我家呢。他的确是病了呀。” 一听大军既然在冯小妍家，我心里另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但转而又一股怒气冒了上来。对着冯小妍我也不能发火，只好耐着性子说：“恩，我猜大军一定有什么事的，你别急，我不怪他。你回去好好跟大军说，让他明儿给我电话。” 冯小妍止住哭声连声答应。
　　
　　挂掉电话我长舒了口气，转头却看见朱静正有些紧张地望着我。一见我望向她，朱静连忙转身，装着要去厨房照料炖着的汤。我喝住她：“阿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军在冯小妍那儿啊？”朱静慢慢地又转回身来，害怕地看着我。我怒道：“你妈X的是不是吃大粪啦？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说着我就准备起身去抽她。可才一动，左臂的疼痛又把我拉回了沙发。我指着朱静道：“给我滚！” 朱静看我真的火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搂住我，哭道：“七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没理她，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然后冷冷道：“我不跟你废话，你收拾了东西给我滚。”朱静哭的更凶了：“七子，我知道错啦，我不该帮着小妍瞒你的。我也没办法啊，小妍说大军说了，要是让你知道他昨晚动手时开溜了，你一定放不过他的。呜......我真知道错啦，七子你别这样啊！”听了朱静的话，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晚动手后一直就没见到大军，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往饭店里冲，而是自己跑了。之后又害怕我怪罪，便躲到冯小妍那里去了。震怒之下，我又有了点疑惑。大军逢到这样的事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从没稀松过，可这次他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说有了冯小妍后怕起死来了吧？
　　
　　朱静依旧在旁边哭着哀求，过了一会儿，我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你怎么就能那么糊涂呢？大军躲，他能躲到什么时候？你帮他们瞒，又能瞒到什么时候？从昨晚到现在小宝散了几十个兄弟出去找大军。知道为什么吗？我们都***在担心他啊！你说你是不是糊涂啊？知道大军在哪儿还不早跟我说。”朱静看我有点消气了，说道：“我错啦，我以后不这样了嘛，有什么事都跟你说，还不成嘛？”我挥挥手：“行啦行啦，去洗把脸，帮我把绷带给换了。*，伤口又他妈破了。”

（九十一）
　　
　　知道大军的下落后，我也略微放了点心。只要这小子没挂点，没被警察逮着就好。人有时候最怕的就是下落不明。生也好，死也好，悄不声息的不见了那才更叫人担心。朱静洗了脸乖乖在旁边帮我重新包扎，而我拿起电话分别给良哥和小宝几个说了一下大军的情况。良哥倒也没多讲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人找着了就好。但我知道良哥心里也一定是震怒着的。我们出去干活办事最恨的就是这临阵脱逃的，打不过你可以跑，但打都没打便不见了只能说明你是个松包。既然害怕玩命，不如趁早回家。我也没跟良哥说出我对于大军临阵脱逃的疑惑，我想明天见了大军后他自然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小宝一听说大军其实没事，一天一夜都躲在冯小妍那里后气得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嚷嚷着要冲去冯那里找大军算账。我安抚了他几句，让他也等到明天听大军如何解释。
　　
　　朱静熬了一锅稠稠的黑鱼汤，先舀了一大碗喂我喝了，然后又找出个保暖桶装了满满一桶。看看天色已黑透了，我说：“走吧，估计五哥那里人也到齐了。”
　　
　　因为我伤了胳膊不能开车，所以出了大院我和朱静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朱静一手提着保暖桶，一手挽住我。我望望身边的她，突然笑了起来。朱静问道：“笑什么呢？” 我努努嘴，看着她的衣服笑说：“你现在打扮越来越朴素了，以前那些个低胸衣服都不见你怎么穿啦。”朱静愣了愣，道：“哦，是哦，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怪不得新滚石里的几个小姐妹还问我最近都跟哪儿买衣服，我以为她们夸我衣服好看呢。” 我原本想说从良了，穿衣服也不一样了。但话到嘴边想想太伤人了，忍住没有说出来。朱静看看我有古怪的表情，问道：“怎么？是不是这衣服不好看啊？” 我笑说：”没有，挺不错的。” 朱静恩了一声又道：“你闻闻我身上。” 我边乐着说当我是狗啊边低头在她身上闻了闻。朱静问道：“怎么样？” 我答说：“什么怎么样？一点味道没有啊。” 朱静扬手招了一辆渐渐驶近的出租车，转头对我道：“我已经不用香水啦。”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出租车已经刷的一下停在我们身边了。
　　
　　到了良哥那套在东瑞坊的房子，五哥几个手下已经都聚在厅里了。一见我来了，纷纷站起来和我打招呼。我问道：“五哥怎么样，还行吧？” 一个兄弟答道：“在里面，刚睡着。”我哦了一声，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往里张望了一下。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芒映着五哥惨白的脸。五哥的两颊一夜之间似乎凹下去很多，双目紧闭，微微张开的嘴唇有些艰难的呼吸着。望着五哥这副样子，我鼻子忍不住酸了一下。我拉拉挤在旁边的朱静，掩起门退了出来。
　　
　　回到厅里，朱静进厨房把带来的鱼汤交给良嫂请来的阿姨。我坐到沙发上，望着五哥手下的这群兄弟，开口道：“五哥现在这样子大家也看到了，暂时肯定没法管药这摊子的事了。现在良哥让我替五哥照顾一下，但我先前没碰过这个，所以今天把哥几个叫来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散了圈烟，我又接着道：“范胡子那儿平时都谁接的头？”两个人一起应了一声。“往下放货呢？”两个人举了举手。“那其他几个呢？平时都负责什么？”一个答道：“我跑协调的。” 另两个答道：“我们管日结帐的。”我问道：“日结帐是干嘛的？” 其中一个开口道：“哦，七哥你不知道，我们每个点都有一个小孩负责供药给客人，每天的账款搁他们身上过夜放心不下，所以五哥规定了每天都要清一次，卖掉多少跟公司结多少钱，没卖掉的也要交还给公司。” 我说：“那不跟开出租的一样嘛？天天得去车场里交班。”大家都乐了，刚才解释的那个点头道：“七哥说的对，就那个理儿。” 我点点头，又问道：“那协调呢？” 管协调的那个答道：“是这样的七哥，虽说每个夜店都有我们的人在放货，但客人去哪个点我们就管不着了。所以有时某个点生意特别好，某个点一点生意没有。蹲点的小孩又走不开，我就得去生意差的地方拿了货去补好卖的点。” 他解释完后，我笑骂了一声：“*，看不出来还有那么多学问呢。”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开始互相打趣。我低喝了一声：“小声点，不想让五哥睡啦？”
　　
　　一起移到另一个房间，我点了棵烟，想了一会儿道：“行，我也算明白了个大概。这么着，五哥养病期间你们依旧该干嘛干嘛，有什么意外情况赶紧打我手机。最主要的一点是别乱，不能让外边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说完，我对负责接货的那两个兄弟道：“五哥这事儿范胡子一准会知道，要是他问起来就说五哥没什么大问题，皮肉小伤，过几天就没事儿了。”看他们点点头，我又对跑协调的那个道：“就你这儿我做点小变动。你回去给我算算，大致哪些点一般生意都不错，哪些点生意比较差。然后跟发货的商量一下，以后根据生意的好坏增减发货的量。这么一来你也能轻松些，对吧？” 说完，我长出了一口气，道：“五哥养病这段哥几个都打足了精神辛苦点儿，良哥下午跟我说了，这月大家每人加五千，后天早上都去张会计那儿拿钱。”一听加钱，在座的都乐了，纷纷说：“谢谢七哥。”我笑道：“别谢我，我也只是按着良哥的意思办。没别的，只希望大伙一起抬着帮五哥过了这坎。行啦，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众人走后，我和朱静坐回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朱静问道：“事儿办完了？” 我恩了一下，道：“这几天你天天熬点鱼汤给五哥送来。五哥没老婆，这一躺下了还真没人照顾。良嫂叫来的那阿姨我瞧着有点木，擦擦洗洗还行，估计也做不来什么菜。平时五哥挺照顾我的，你就替我也照顾五哥一回。” 说话间，那个阿姨走了过来，呐呐道：“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睡了，你们走的时候把门锁上就行。” 我叫住她，说：“我嫂子给你一个月多少钱？”阿姨答说管吃管住八百。我从兜里掏了两百块钱出来，递给她道：“拿着，再给你加两百。两点，一是把病人照顾好了，二是这儿听见什么别外面去嚼舌头。”阿姨喜笑颜开地接过钱，道：“那是那是，你放心，你放心。”
　　
　　这一折腾，等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和朱静两个昨天都没睡好，所以回家澡也没洗就爬上床睡了。朱静体贴地和我换了个位置，让我睡在左面，让受伤的那条胳膊靠外放着。才一躺下，无边无际的睡意便把我浓浓的包围住了，在坠入梦乡前的一瞬间，我想起刚才忘记问朱静为什么现在不撒香水了。

（九十二）
　　
　　一夜无梦，这一觉睡了近十个小时我和朱静才醒来，我想我们这两天都累狠了。起床后朱静又帮我换了回药，缠上绷带。换药的时候我瞧朱静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有什么事儿就说，别便秘似的。”朱静犹豫了一下道：“也没别的，就是......就是你今天要见到大军的话，好好跟他说，啊。”我笑道：“怎么了，看上大军啦？”朱静呸了一口道：“不是，昨晚你们在屋里商量事儿的时候，小妍又打了个电话给我，她挺害怕的，怕说你今天会教训大军。”我骂道：“这妞看不出还挺会护男人的，*，大军也没上过她几次呀，轮得到她来求情么？”朱静道：“我昨儿跟她说了，说你跟大军交情也不是一两年了，应该不会把大军怎么的。” 我白了朱静一眼，道：“你知道个屁。大军是跟我的，前天大伙都往上顶的时候他悄不声息的没人了。这要就这么算了，你说以后我这面子往哪儿搁啊？”朱静停了停，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良哥说怎么处理大军啊？”我答说：“良哥啥都没说，就是看我问清楚了情况后怎么处理。你少管这事儿，等我今儿见了大军后再说。”朱静又想开口分辩什么，我眼睛一瞪，她便不出声了。
　　
　　直到快中午了，大军的电话才姗姗来迟。“喂，七哥，是我......”大军就说了这么一句便沉默了。我强忍住心头的火气道：“哦，是大军啊，两天不见都干啥去了？”大军在电话里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我开口道：“怎么着，是你来公司呀还是我找你去？”大军道：“七哥，公司里我就先不去了吧？那么兄弟在，去了也挺没面子的。”一听大军这么说，我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对着电话破口大骂道：“我*你姥姥的大军，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我问你，五哥差点挂掉你知不知道？福增已经挂点了你知不知道？桂桂和小宏***才抢救过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耐啦，玩起人间蒸发啦？” 尽管那晚如果大军在的话，这些兄弟受伤的事也无法避免，但一怒之下我也口不择言了，只挑大帽子往大军头上扣。听着我的骂，大军喏喏着说：“七哥，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五哥他们，是我不好，可那天我真发病了啊。我......” 我打断了大军的话道：“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现在就给我去小南园，一会那儿见。” 挂掉电话，在一边听着的小宝道：“七哥，我开车送你去。” 我恩了一声问道：“你背上的伤怎么样？没事吧？” 小宝撇撇嘴：“也就划了两下，不当回事儿。”
　　
　　我们前脚到小南园，后脚大军也跟着来了。看上去大军神色有点委顿，也有点心虚。他进门东张西望了一下，见到我们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我也不理他，掏出烟只扔了给小宝，点上后转头透过店后的大玻璃望着后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大军讪讪地笑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和小宝倒茶。倒完后又把茶盅往我面前推了推，说道：“七哥，先喝点茶消消气。”我没看他，眼睛依旧望着后花园：“说吧，怎么回事儿？” 大军又把另一个茶盅放到小宝面前，然后才道：“七哥，那天我真是病了。你还不知道我么？逢着这种事我啥时候退过呀？那天听见小宝招呼大家伙往饭店里冲的时候，我一下子头晕的不行，走路都难啊。我也说奇怪呢，平时从没这样过，不知道怎么了那晚就是晕了。” 小宝气呼呼地在一边道：“那你吱个声啊，屁也不放一个人就不见了。再说了，那晚过后你怎么着也得给个电话吧？我*，我还真以为你被人分尸了呢。” 我抿了口茶，问道：“晕了以后呢？你躲哪儿了？后来条子可是来了。”大军嘿嘿笑道：“我躺在饭店老板那车底下了。我那车不正好停他车旁边么。那会儿一晕我先是坐地上想缓口气，后来条子来了，我怕有什么事儿，就没坐回车里，直接躺那老板车底下了。你们跑那会儿我想爬出来跟着一起走的，可才爬一半，车就开走了，没来得及啊。”听大军这么一说，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小宝也呵呵笑道：“你个傻X，还挺机灵的。” 看看我和小宝都没什么气了，大军接着道：“过后我想想真他妈丢人，早不晕晚不晕，偏挑了那时候犯病。也就不敢直接回店里，就先去小妍那里啦。” 我笑道：“你那妞还挺护你，怕我为难你还跟阿静打电话替你求情。我说，你认识她时间也不长啊，怎么搞得那么定啊？” 大军扭捏着不说话。小宝隔着桌子踹了他一脚，骂道：“说！不说这事儿可结不了。” 大军这才说道：“呵呵，不瞒你们，我办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宝。” 一听冯小妍居然还是处女，我也有点讶异了，以前看她那样还以为她常跟外面混的呢。听大军说到冯小妍这事，我心里又不舒服了一下，要是朱静也跟冯小妍那样该有多好啊？每每想到朱静以前干的活我内心总有个放不下的结，心情还行的时候顺顺也就过去了，心情差的时候怎么想便怎么难受。但朱静对我好那是没得说了，所以我一直抑制着自己尽量不去想她的从前。
　　
　　喝了会茶，三个人又聊了聊，我说：“大军，我们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我信你，你有空去医院查查，别真身子上有啥病。良哥那儿你放心，我去跟他解释。不过......” 小宝在一边抢过话头道：“不过你得摆上几桌，把那天去的兄弟还能动的全请上。” 一听小宝说出了我的话，我笑笑问道：“恩，就这么办，你还得挨个敬酒，一人一杯。” 大军一看过了关，眯起眼睛笑道：“这我懂，这我懂。” 给我们倒了点茶，大军腆着脸又对我道：“七哥，这酒我请，不过能不能先支点钱给我？最近....手紧。” 我一扬眉说：“前几天不才发过吗？这么快你就花完啦？” 大军嘿嘿笑着说不出话。小宝替大军解围道：“估计这小子尽顾着给他那宝买花衣服啦，哈哈。” 我乐着指住小宝道：“*你妈的，刚才你不是还说见了大军立马就废他么？怎么这会儿成这德行了？” 大军把身下的藤椅往小宝那边移了移，搂住小宝道：“兄弟，真是兄弟。”
　　
　　大军临阵开溜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良哥听了我的解释后还是淡淡一笑。良哥说：“你手下的兄弟怎么管是你的事，只要管好了就行，我不瞎*那闲心。但大军跟你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人我多少有点熟悉。我总觉得这事没象他说的那么简单，应该还有猫腻。你说算了那就算了，不过七子你最好留个心眼，别到时候紧要关头他给公司添了什么麻烦。”良哥的这番话我听着也没怎么放心上，只是笑笑心想良哥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大军跟了我这些年，这人肚子里那肠子能绕几道弯我还不清楚吗？

（九十三）
　　
　　陈长涛的这件事前后忙了两个多星期才慢慢平息下来。最后良哥并没有动陈长涛，陈也没有派人来报复。道理很简单，两个老大背后的人不约而同在这件事上都分别打压了各自的手下。主流社会追求的还是平静再平静，当官的希望看到在他们的辖下是一片祥和的气氛。不论这片祥和的气氛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浮于表面的那套文章依旧要做足。良哥也好，陈长涛也好，和南江其他各路在道上混的老大一样，你要挣钱，要按时“上香”，但挣钱的前提是你不能去破坏南江上层苦心营造的所谓安定团结，欣欣向荣。说到底，就是不能让南江的犯罪率上升。在南江大大小小各色的保护伞下，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是行走在黑与白的交界处。良哥在一次酒后和我或明或暗地摆了摆这些道理，也顺便解释了为什么让从西面赶来准备干活的兄弟回去的原因。良哥说：“不是我不想动陈长涛，而是...”他说着抬手往上指了指，接着道：“而是那里说不能动。陈长涛上次吃了亏后又何尝不想动我？你看他动了吗？他也不能动，他的阎罗王也不答应。唉，七子啊，其实我们都是小鬼，很多事由不得性子来，还都得听阎罗王的。”
　　
　　良哥的话让我回味了好半天，这才明白良哥为什么总说要尽量往正门上走，不想继续捞偏门了；为什么良哥会在有次带我去见范胡子的时候说有机会索性把大家彻底漂白了；为什么良哥一听我说要开饭店显得很是赞同。进了这一行，大家好比都站在一张只有一个支点的盘子上，谁掉下去都不行，谁随便爬上来也不行。多人少人这个盘子就会失去平衡，会倾覆。而这一点，是所有南江上层都不愿意看到的。大家可以尽兴地在这盘子上打滚翻跟头，可是你不能弄翻了盘子，不能让大家都没得玩了。你要拼命弄翻盘子也行，那根托着盘子的手指轻轻一拨拉，你就立马出局。
　　
　　南江每年都有个参加卫生城市评比的活动。活动前后的几天，南江的大街小巷总是异常的干净。平日的小吃摊啊，倒卖汽油票国库券的小混混啊，夜间站在暗处拉客的姐儿啊，在那几天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什么呢？这个就叫遵守游戏规则，该消失的时候你不消失，等着你的只有比普通情况下更严厉的惩罚。而活动结束后，那些个歪瓜劣枣又都打扮打扮从各自卷缩的角落里爬了出来。为什么呢？还是叫遵守游戏规则。因为老百姓要吃那些小吃；老百姓因为或这或那的理由要买卖汽油票国库券；没什么钱的男老百姓要找那些暗娼发泄欲望。你只有顺应了社会的需要你才能**，才能养家糊口，才能给那些形形色色的保护伞“上香。”这些个道理连站在街上捞生活的人都懂，我们就更不能不懂了。遵守好了游戏规则，我们才能一如既往地在南江祥和的气氛下脑满肠肥地挣到钱。
　　
　　一个多月后，我左臂上的伤早已痊愈。五哥在朱静十几桶鱼汤的浇灌勉强能下地走路了。住院的桂桂和小宏被拘了一段时间后也让良哥捞了出来。大军学小宝的样子在外面租了个屋，方便冯小妍常来常往。饭店的事良嫂忙得不亦乐乎，天天跟外面选地方跑工商。我公司的碟片生意也越做越火，南江几个大包基本都挂在我这儿进货。悄悄的，一九九X就这么过去了，又一年的春节腾然出现在眼前。

（九十四）
　　
　　初三那天中午我陪朱静去城郊看了次她妈。也没进家门，把她妈叫出来在三个人外面一起吃了顿饭。我知道朱静心里一直嫉恨着当年的那件事，恨她妈为了自己的生活连亲生女儿被侮辱的事都可以隐忍下来。节前我就开始做朱静的思想工作，说了很多连自己都感动不已的话，说到节后朱静才勉强同意去看望一次。车到了家门口朱静死活不肯进去，说是我提议的自然由我进去叫。
　　
　　这么些年了，她妈依旧住在当年一家三口曾经其乐融融过的院子里。敲开她家的门，又是一家三口愣愣地盯着我。看起来他们正在吃饭，桌中央放着一只不大的电锅，沸腾着升起团团白气。我望了望开门的中年妇女，在她脸上依稀辨认出些朱静的眉目来：“请问你是朱静的妈么？”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是啊，啥子事？”我说：“过年了，朱静来看看你，就在院子外呢。”朱静妈回头望了眼屋里那男的，然后转头对我道：“哦哦哦，我披件衣服就出来。” 朱静妈去里屋拿衣服这会儿，那男人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根烟，扔过来道：“来，抽根烟。”烟卷在我衣襟上弹了一下然后落在地上。我盯着他，不发一言。他不自然地讪笑了一下，低头自己点上了烟。眼见着烟掉在地上，那半大的小孩倒爬下椅子，跑过来拣起烟，仰脸对我牙牙道：“抽，抽......”我笑了笑，蹲下身子，从兜里掏了张一百的票子，塞在小孩手里。转眼间朱静妈从里屋出来了，一见我正给小孩钱，忙说：“要不得要不得。”我站起身来，摸摸小孩的头说：“大过年的，给小孩儿买糖吃吧。” 说完，也不再看屋里那男的，转身走出院子。
　　
　　朱静妈跟着我出了院子，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朱静，便问：“小静呢？小静在哪里啊？” 我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看到车窗后的朱静也正往这边看来。走到车边，朱静不招呼她妈上车，也不介绍一下我，只默默坐着不吭声。朱静妈有些尴尬地站在车边，眼望着我喃喃道：“这娃子，这娃子。” 我笑着打开车门，说：“你先上车吧，咱们找地儿吃饭去。” 两个女人坐在车里都不说话，朱静绷着脸只看向车前。我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看见她妈正抬手抹着眼泪。
　　
　　我把车开到镇上找了间还算象样的饭店。看看情形这饭也吃不下，就随便要了几个菜。过年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所以厨房出菜很快。不一会，点的几个菜便蹭蹭摆满了小半张桌子。我一看母女俩还干坐着没话说，又拿起刚才要的一瓶白酒，分别给她们倒了点，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说：“阿静，你心里要真不认这个妈了，今儿也不会来。既然来了，就高高兴兴和你妈一起吃顿饭。上次陪我去看我爸的时候不还说到打断骨头连着筋么？这酒下去了，咱一切从头来过。”朱静妈一听我说，赶紧也拿起了酒杯，巴巴地望着朱静。不料，朱静红着眼睛看看我，拿起面前的酒杯刷的一口干了，然后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还是没有开口。朱静妈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我干了手中的酒，对朱静妈道：“阿姨你要不能喝就别喝了。” 她急道：“能喝，能喝。”说着，屏息也喝下那杯酒。不知道是心急呛着了，还是根本不会喝酒，朱静妈一放下杯子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连忙夹了一筷子菜在她碗里：“阿姨你吃点菜压压酒。” 朱静妈依言吃了两口菜，慢慢平息下来才道：“一直没好意思问，你是......？”说着，偷眼瞧瞧朱静。我笑道：“我是阿静的男朋友，叫七月。一直想来看看阿姨的，却一直都没空。这不，趁着过年得几天闲，陪着阿静来了。”直到这会儿，朱静妈的脸上才活泛点起来，对我说道：“长的好，这娃儿长的好。” 说完，又偷眼望了下朱静。一边的朱静还是板着脸，不吃菜，也不说话，仿佛面前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闷了好一会儿，朱静妈慢慢站起身来，垂着眼帘道：“小静，妈知道妈对不起你，都是妈不好，那年害了你。妈也知道你一直放不下这事。唉，都是妈不好撒......” 说着，她的眼泪又抖抖娑娑的下来了。朱静妈抹了抹眼泪，接着道：“这几年妈也不想别的，只想你在城里能找到个好人家。今天妈也看到你男朋友了，娃儿长的好，心眼也好，妈这就放心了。妈在这儿你啥子都不说，妈心里也明白。妈这就走，你们开开心心地吃饭。”说完，朱静妈移开身后的凳子，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开。我望望朱静，朱静低着头不说话，大颗大颗的眼泪却滴滴砸了下来。我满以为朱静妈话说到这份上，朱静应该会起身拦一下的，可是朱静没有，依旧低头坐着，纹丝不动。我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对朱静道：“那你先坐会儿，我把你妈送回去。”
　　
　　把朱静妈重新送回到院子门口，我拿出在车后箱里准备好的一些补品，又从兜里点出一千块钱，一起放到朱静妈的手中，道：“阿姨你也别介意了，咱以后慢慢来，阿静还是想着你的。这些东西都是她让我备下的。”朱静妈摇着头不肯接下东西，说道：“小静的脾气我最清楚喽，唉......都是我不好。” 说罢，朱静妈也不再多说什么，冲我勉强笑了笑，哽咽着进了院子。
　　
　　回家的路上，朱静一个劲地嚎啕大哭，任我怎么劝都劝不住。我索性停了车在路边，陪着让她尽情地哭。怀中朱静的哭声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哭到最后我的眼泪也差点忍不住要掉下来。我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有种很疼的感觉。

（九十五）
　　初五迎过财神后，公司又照常运转起来。春节过后让我唯一有点高兴的是良嫂终于选定了饭店的地方。说是良嫂选定的多少有点勉强，因为她百里挑一的地方其实就是天河路那家粤菜馆。和陈长涛在那里干过一仗后，小宝一直对老板报警的事耿耿于怀，唆使了附近的一帮混混有事没事就去捣乱。说起来那老板还算是小宝的朋友，开张前没少给小宝上香。小宝原本也只想给人添点乱解解气就算了，可过后事情一忙居然给忘了。那帮小混混事后没接到小宝的通知，便把捣乱当作日常工作来做了，一会儿给客人的车下掉个轮胎，一会借酒跟人店里撒酒疯。一来二去，那家粤菜馆的生意一落千丈。老板看看也无计可施，只好跑去叫来另一帮混混撑腰。来帮忙的混混和捣乱的混混一照会，听说是小宝哥吩咐让干的，二话没有就撤了。最后那老板只好合计着把店给盘出去。正巧良嫂满世界在南江投合适的店面呢，一听这消息便和老板三言两语就谈妥了。有天晚上去良哥家喝酒，听良嫂兴高采烈地一介绍，当时我跟良哥就乐了。我把事情串起来跟一旁有些莫名的良嫂一说，良嫂也边乐边骂小宝真是个王八蛋。
　　
　　饭店的前后费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来万，良嫂拿了四十万，剩下的近七十万由我出。当初刚做碟片的时候我和小宝大军两个就明确过股份，刨去每月和良哥的拆帐，剩下的我占六成，小宝大军一人一成，剩下的两成由其余的兄弟分。饭店的钱和做碟片一样，按这个比例出钱，到时候有了盈利也按着这个比例分账。在这个问题上良哥点拨过我，说钱是好东西，在这个已经不流行背大刀的年代，有钱挣才是硬道理。但有时候钱又不是好东西，人手里钱一多了便想自立门户，脱出去单干。投资开饭店的事其实还是受了良哥思路的启发，我要让手下的兄弟把小钱握在自己手里，而大钱在我的控制下撒出去继续挣钱。这么一来，那帮兄弟一方面能清楚地看见公司在挣钱，另一方面却又一直拿不到那份大的。前途永远一片光明，就看你怎么往下走了。
　　
　　饭店开张后，我让朱静把新滚石的活给回了，然后一门心思待在饭店里帮着打理。良嫂是饭店的总经理，朱静则做大堂经理，管着门面上的所有事情。饭店的事我们很低调，尽量不让外面知道饭店的背景。新开张大宴三天，我特意把道上的兄弟都安排在第二天，和那些工商税务的头头们错开。也没另花心思买什么礼物，来赴宴的头头们一人塞了个五百块的红包。当那些管事的打着酒嗝从我手中接过红包时，个个都笑眯眯地拍着胸脯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去麻烦他们。我一边说好好好，一边从心眼里冷笑着。

（九十六）
　　
　　朱静在饭店里上手很快，没两个月就可以独挡一面了。夜半我去接她的时候总是见她和良嫂两个穿着定做的西装，悠闲地坐在饭店一角边喝茶边和厨师长商拟隔天的菜单。良哥也挺满意这样的局面，至少良嫂也有点事情可以忙活了，尽管他和我一样，从饭店开张那天起家里就再没饭吃了。某天晚上睡觉前我搂着朱静笑问她：“你现在也不给我做饭了，整天又在店里吃，不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胖了很多吗？” 朱静反问道：“我哪里胖了？不还是一百斤嘛。”我说：“那我怎么觉得你这里又大了呢？”朱静一边嬉笑着拨开我放在她胸上的手，一边说：“我这叫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我哦了一下翻个身准备睡觉，朱静从后面紧抱着我道：“七子，谢谢你。”
　　
　　饭店除了我和良嫂有股份外，碟片公司里的几个兄弟也或多或少占了一些。相对而言，大军和小宝两个占的股份要多点。小宝觉得在自己饭店里请朋友吃饭没面子，所以最多也就偶尔带上女友和我们一起吃个宵夜。而大军和冯小妍倒是经常来。主要是冯小妍和朱静比较合的来，两个人岁数差不多，加上又有一起在新滚石上过班的经历，所以见了面总是很亲热。朱静前几年一直在夜店或桑那房上班，身边也没什么要好的女伴，认识冯小妍后倒有些把她当小姐妹的意思。我对冯上次帮着大军一起瞒我的事仍有些介意。介意不是为了冯对大军的帮助，而是觉得这小妮子多少有些不懂事，只知道盲从，不分事态轻重。但看到朱静跟她那么热络，每次遇着我都还主动给张笑脸。
　　
　　“七哥好，又来接阿静下班呐。”跟在大军后面，冯小妍探出那张清秀的脸笑道。我笑着点了点头，招呼他们坐了，又顺手递了支烟给大军。等他点上烟，我指着大军近来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色对冯小妍说：“*，你倒也省着点花呢，真把大军当金（精）库啦？”朱静接话就呵呵乐了起来。冯小妍虽然没听懂我的话，但也跟着朱静迷迷糊糊地傻笑着。我瞄了眼大军，大军眼神有些游移地飘向别处。我伸手敲了敲大军面前的桌子：“嗬，说你呢，装什么傻呀？” 大军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对我笑笑，说：“七哥，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笑道：“有什么就说呗，是不是被你家小妍折腾的不行啦，想找我顶两天？”朱静和冯小妍齐声呸了一口。大军道：“七哥，我们去门口说吧。”看看大军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站起身来。
　　
　　站到饭店门口，大军也尾随着跟了出来。我望望大军，问道：“到底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大军猛吸了口烟，下定决心似的道：“七哥，我知道这事儿不好开口，但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本来今天在公司里就想跟你说了，但人一多我也没好意思开口......” 我作势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道：“别他妈磨磨蹭蹭的，有啥事儿就说。”大军咽了下唾沫，又吸了口烟，才道：“七哥，你看我能不能把饭店的股份给撤回了？”
　　
　　一听大军提起这事，我不禁愣了一愣：“大军你......你是不是缺钱花？” 大军没看我，低头点了一下。我又问道：“出什么事了？咱妈生大病了？”大军摇摇头。“那......你要买房子？”大军还是闷声摇头。我一下火了：“那你倒是吱个声啊？饭店才开没几个月你就就说要撤股，让小宝他们怎么看？”大军抬起头喏喏道：“七哥你别动气啊。因为小妍想开个服装店，凑了半天还缺点钱，所以......”听他这么解释，我的气消了些：“还差多少？” 大军答道：“五，六万吧。”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饭店才开你就撤股不太好，对大家的信心都有影响。你不就差五，六万么？下礼拜一我让张会计来公司，你跟她打张借条，算是公司先借给你的，等小妍那店缓过来了你再给还上。饭店的生意这么好你也看到了，随便就撤了股那多可惜啊，是吧？”大军抬起头来感激地对我笑笑，说：“行，谢谢七哥，就照七哥的意思办。不过七哥一会儿可别跟小妍说这事儿，她一直以为我有存款的。” 我点了点头，没吭声。跟在大军后面走进饭店时，我望着坐在角落里和朱静正谈得眉飞色舞的冯小妍，心想这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居然把个五大三粗的大军逼到了这份上。

（九十七）
　　
　　世界上很多人做事都会事先设立一个目标，然后放开了膀子往那个目标奔去。但在奔向目标的途中常会连带出一些其他的突发事件，让人猝不及防。好比坐公共汽车，一路上停停走走总有些人到站下车，也总有些人上来。在新上来的乘客里你或许会发现你所认识的人，他们可能是你的朋友，同学，街坊，或是同事，但最小几率的大概就是看到你以前的恋人了。
　　
　　那晚在四哥店里和张会计核对完上月的帐，我照例开车去饭店接朱静下班。虽然已近深夜了，底楼大厅里还是坐着不少来宵夜的客人。我一边掏烟一边往朱静良嫂她们惯常坐的角落走去。“七月。”一个这么些年来其实一直萦绕在我耳边的声音叫出了我的名字。听到小如熟悉的声音，我的身子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我定了定神，回转身，迎向那道复杂的目光。
　　
　　好些年没见了，小如基本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姣好的脸庞，依旧是一笑两个酒涡。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小如看上去更妩媚了。我把烟塞回烟盒，笑道：“真巧啊小如，来这里吃饭呐？”小如恩了一声，接着道：“刚回来，和几个老同学聚聚。”我扫了一眼席间的男女，除了坐在小如边上那个男的，其他看上去都有些眼熟，似乎都是当年小如那个系的。他们大概也认出我是谁了，那年我家里的事几乎全校都知道。看着他们莫衷一是的表情，我勉强挂着笑给几个男的发了圈烟。转头想问小如去哪里了，为什么说刚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你们老同学聚会我就不打搅了，大家慢慢吃。”“七月。”小如又叫住了我，顿了顿，她接着道：“能给我个电话吗？”我想想，说：“行。”刚写完号氲莞∪纾炀沧吡斯矗ψ耪泻舻溃骸捌咦樱际悄闩笥寻。俊蔽依孔≈炀玻忠换笆前。际且郧暗睦贤В改昝患恕！彼底牛冶芸∪绲难劬Γ缸胖炀残Φ溃骸罢馕遗笥眩⒕玻舛蚬つ亍Ｒ换岫盟忝撬土讲恕！辈恢鲇谑裁丛颍颐挥兴嫡夥沟昶涫凳俏颐亲约旱摹Ｖ炀惨灿行┢婀值乜纯次遥从中λ担骸岸鳎艺饩透克等ァ！?br>　　
　　朱静刚离开，小如身边那面生的男子就站了起来，*着江浙一带的普通话问道：“你就是廖七月？”我笑着答道：“是啊，你哪个系的？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那男的说：“我以前不是你们学校的，现在和小如一起在英国念MBA，是她的男朋友。”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其实一听他问我的名字，我就已经猜出他和小如的关系了，小如一定在他面前提到过我。我瞥了一眼小如，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碗筷一声不发。接着他的话，我说：“怪不得，先前我还纳闷怎么小如说刚回来呢，原来你和她一起在外边念书，还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呢。贵姓啊？”他答道：“姓吴。”我哦一声，招手让服务员取过一瓶孔府和两个干净杯子，稳稳地倒完了两杯，说：“幸会幸会，来，我敬你一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吴姓男子一看这么个喝法便有些犯怵了，咕囔了半天也没把酒杯往嘴边送。我笑了笑，拍拍他肩膀道：“小吴，喝不了就搁那儿吧，爷们儿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一听我这么说，小如同桌的几个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有一个刷的一下站起来道：“廖七月，你什么意思？”我打了个酒嗝，似笑非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看这傻比不顺眼。”话音刚落，那姓吴把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往地上一摔，指着我鼻子说：“你……你……你骂谁是傻比？”我一撩拨开他的手，跟着一个耳光扇到他脸上，反指着他骂道：“*，你妈比犯什么横？跟老子店里砸东西？信不信我叫你出不了南江？”
　　
　　说话间朱静正从后面厨房出来，见状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我道：“七子，算了算了。”门口两个负责安排停车位的保安也跑进来，拼命拉住我：“七哥，算啦，消消气，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我余怒未消地指着那姓吴的继续骂道：“要不是给小如面子，我今儿真废了你这傻比。”姓吴的捂着脸，恨恨地望着我。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小如站起身来，带着哭腔冲我喊道：“廖七月，真没想到你现在会是这么个人。”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掉头就跑出了饭店。她的几个老同学纷纷跟出去追她，姓吴的也拔腿欲追。我冷冷道：“慢着，饭钱还没结。”姓吴的有些战战兢兢地问：“要……要多少钱？”我说：“饭算我请小如吃的，你掏那酒杯的钱，十块。”姓吴的从钱包里点出五张一百的，拍在桌上道：“不用你请，有多少我付多少。”我嘿嘿冷笑道：“国外回来的是不一样，有钱哈，那你再掏五百吧，算你请我吃饭。”姓吴的掏钱倒是挺快的，刷刷刷又点了五百扔桌上，道：“够了吧？”我没答话，只说：“滚！”等他追出饭店后，我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一千块钱，对大厅里所有的客人道：“假洋鬼子请大家吃饭，今儿大家的单全免了，想吃什么尽管点，这一千不够剩下的全我来。”才说完，饭店里一下子笑声口哨四起。南江一直是个比较排外的城市，刚才见一外地人摔杯发飚，客人们早有几个心里不满了。现在见我抽了他一耳光，又让他掏钱请大家吃饭，自然是人心大快。我对客人们拱拱手，心满意足的回转身，看见朱静疑虑和忧郁的眼光正向我望来。

（九十八）
　　
　　第二天上午醒来，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急着起身。昨晚在饭店里的一幕幕象过电影似的在我面前晃过。其他的都渐渐淡去，唯有小如最后噙着泪对我说的那句话却无比清晰地在脑中反复盘旋。侧头望望朱静，她一手搭在我胸前正睡得香甜。我轻轻地把一缕垂到她鼻翼的长发往脑后拢了拢，心想，七月，你就这么着吧。
　　
　　刷牙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接电话，原来是广东的阿祥。“七哥啊，好长时间没见啦，怎么也不来我这里玩啊。”我打着哈哈道：“唉，这不混饭吃嘛，整天瞎鸡巴忙。你不也是，说了好几回要来南江的，也没见你来啊。”阿祥嘿嘿笑了几声，又道：“七哥，要跟你商量件事。”我也笑道：“咱们自己兄弟，客气什么呀，有啥说啥。”顿了顿，阿祥接着道：“我大佬准备自己上线生产片子啦，想让七哥自己过来一次，有些事还是要七哥做主的啦。”一听阿祥这么说，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碟片的进价应该有的谈了，可是进货的数量肯定要上去。我说：“行啊阿祥，没问题，我安排一下，这两天就过去你那里。”阿祥在电话里又扯了几句场面上的话，然后便收了线。
　　
　　到了公司见大军，小宝，还有小夏都在，我把上午阿祥来电话的事和他们讲了一下，让他们想想南江周边还有什么地区可以发展的。小夏接话道：“南江市里的生意差不多都在我们手里了，市外和附近几个小县城的生意那个叫黄开的正做着。”我扬眉问道：“就是陈长涛手下的那个黄开？”小夏点点头。我哦一声，又问：“有没有办法了解到他的进价？”大军和小宝不约而同疑惑地看着我。还是小夏反应比较快，接话说：“这倒不难，咱冒充想进货的，压压他的价钱，他的进价也就能猜出个大概了。七哥是不是想发货给他？”我赞许地看看小夏，说：“行，那这事你给接了，要快，最好明儿之前就让我知道，黄开要有意思的话就约他上咱饭店吃饭。谈妥了我就去广东。”大军一听我自己要去广东，连忙说：“七哥，你要自己去广东么？要不还是我去吧？”我笑道：“怎么？你该不会是在那儿养了一小蜜，急不颠儿的要去看人家？”大军分辩道：“没有没有，这路我熟嘛。”我想了想，道：“算了，人讲明了是要我去的，不自己走一趟不太好。这样吧，小宝陪我去，你和小夏几个还是留下来照看生意。”
　　
　　大军这次主动提出要去广东的事让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下午去和小宝去总店的路上，我开着玩笑问小宝：“你说大军是不是真在广东那边养小老婆了？”小宝变打方向灯边道：“*，鸟个小老婆，他处了冯小妍后他妈懒多了，都仨多月没跑过一回广东了。”我哦了一声，细想起这几个月里大军似乎真没出过南江。我继续笑着道：“这小子一心一意都扑在她妞儿身上了，说是要弄一什么服装店。”“服装店？冯小妍要开服装店？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起过。”小宝转头疑惑地看看我。我说：“他也和我打过招呼，说别跟冯小妍面前提这事儿。”小宝乐着道：“个*蛋大军，保密工作还做得挺好呵，开张了我非带上几个妞抢劫去。哎，他们开的那店卖男装还是女装啊？……” 小宝后面说什么也没听进去，我点上烟望着窗外，心想大军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从良哥那里出来后，我和小宝到小南园要了个包间喝茶，边合计一下几天后广东之行的对策。聊了不多会儿，手机响了。“喂，是七月吗？”小如的声音比起昨晚来要平静很多了。我对小宝摆摆手，把手机移到右耳：“小如吧？找我有事吗？”小如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似乎是鼓足勇气道：“七月，我想见你一面。”我无声地笑了笑：“算了小如，我看我们还是别见面了，再说过几天我就要出差了……”小如打断了我的话，大声道：“过几天我就回英国了！”我答道：“哦，那不挺好，先祝你一路顺风了。”小如被我的话噎了一下，停了停又道：“走前我还是想见你一面，要不心里难受。”心里难受这四字狠狠的把我撞了一下，我对着电话尽量温柔地说：“没事的，也就难受几年，等过去了就好了。昨晚的事儿跟你道个歉，让你男朋友下不了台了。”我吸了口烟，接着道：“我看小吴挺好的，踏踏实实过吧。。。。。。”小如再次打断我的话：“我的生活我自己会安排，用不着你指手画脚。”也许很久没有女人这么对我说话了，我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想要挂电话，但想想毕竟是小如，便拿着电话没有吭声。于是，当下一片尴尬的沉默。坐在一边的小宝从我们的对话里也听出些什么，伸手指指门外就起身出去了。在电话里沉默了大约五，六分钟，小如缓和了口气道：“生气了？七月”我回了回神，笑道：“没，没生气，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呢。”小如恩了一声，接着道：“七月，我明天晚上在南江宾馆1825房等你，什么时候来随便你，但你一定要来，如果你从前还爱过我的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如便啪嗒一声挂掉了电话。

（九十九）
　　
　　小宝隔着包间门的玻璃看我打完了电话才笑眯眯地晃进来：“谁啊，七哥，老蜜？”我刚喝的一口茶结结实实地喷了小宝一头一脸。我边咳嗽边指着他笑骂道：“*，你行，老蜜这词儿你也想的出来。”小宝也边笑着擦衣服边说：“以前的蜜蜜不就是老蜜嘛。”我扔了根烟给他，收住笑声：“是我以前大学里的女朋友，出国念书了，这几天回来探亲呢吧。”小宝哦了一声，接着道：“那。。。。。？” 我答道：“那什么那，叙叙旧而已。”小宝没再说话，诡笑着看看我。我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不提这事啦，咱合计合计，这回去广东好好把华强那头的价格给压一压。”
　　
　　从小南园出来已近黄昏了，突然想起今天朱静轮着休息，这会儿多半正在家里给我煮饭呢。我抬腕看看表，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占线。小宝在一边说：“算了七哥，不去你家吃饭了，我还是带张倩出去吃吧。”我又按了下重拨键：“别啊，阿静肯定在家做了饭的，这不，电话占着线呢，八成她又跟谁煲粥呢。”小宝接话道：“那行，我接张倩去，一会就过去。”我点点头：“你们自个儿上来吧，反正门房李大伯你也熟了。”
　　
　　和小宝去小南园后面的停车场各自取了车，小宝轰了下油门一溜烟开走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又往家里拨了两次电话，依旧是占线。窝着一肚子火进了门，看见朱静正歪在沙发上说着电话。看看桌上倒是放了好几个菜，又有汤在煤气灶上煨着，我忍了忍也没说什么。看我回来了，朱静对着电话匆匆讲了几句便挂了。我问道：“谁呀？我刚才往家打了半小时电话都占着线。”朱静接过我的外套：“哦，是小妍，她昨儿被新滚石炒了，托我再帮她找一促酒的活。”“冯小妍？她不是要开服装店么？还干什么促酒啊。”“服装店？没听她说起呀。”一听朱静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心里的疑虑更大了。冯小妍不开服装店的话，大军要那么多钱干嘛？该不会真的瞒着冯小妍在外面包女人了吧？我接过朱静递来擦脸的热毛巾：“恩，我也是听大军随便一说。”朱静拿着汤碗一边装老鸭汤一边唠叨：“小妍挺可怜的，陪客人喝了几杯酒就被炒了。也合着她倒霉，昨天正好有啤酒公司的主管下来巡视。”我多拿了两付碗筷，说：“一会儿小宝和张倩也过来吃饭。”朱静装完汤，哦了一声，去酒柜里取了酒，又接着道：“其实也就陪着喝两杯酒，至于么，说炒就炒了，还是我给介绍去的人呢。”我笑着说：“她那叫三陪。”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一动，冯小妍虽然在新滚石那地方混，但从来没听说过她干那个，难道她和大军两个就那么缺钱？未及往深里想，小宝带着女友张倩已经来了。
　　
　　张倩是两年多前小宝从大街上捡回来的。那晚小宝跟我出去办事，完结后一个人回家，快走到家门口时见墙边蹲一黑影。小宝开始还以为是一要饭的，瞅瞅又不象。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醉酒的女孩儿，正窝那儿打着干呕呢。小宝千年难得的良心发现了一下，居然把那女孩儿搀回家，并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那女孩儿就是张倩。那晚是被几个平时一起混的小混混灌了酒准备轮大米的。张倩趁着还有点清醒逃出了饭店，跑到小宝家门口却再也撑不下去了，一屁股蹲那儿了，结果被小宝白捡一女朋友。我拿这事开过他们很多次玩笑，我说张倩事先多半垂涎于小宝的姿色，苦于无法套近乎，只好喝点小酒，然后蹲小宝家门口等他来捡。
　　
　　小宝看看一桌的菜，搓着手道：“嘿，还是阿静有本事，我们家张倩只会西红柿炒鸡蛋。张倩在小宝的板寸头上啪的拍了一下，笑道：“先不跟你计较，能吃了吗咱们？静姐的菜做的真香啊。”朱静在我和小宝面前各放下一个刚烫过的酒盅，笑着说：“吃吧吃吧，就是事先不知道你们要来，没做多少。